第2章 岁月

作者:林奷媔
更新时间:2023-06-22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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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6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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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的一周之后,君洛正式接任执政官一职。

她的就任仪式和古璃的辅政官就任仪式同时举行。踩着鲜红的地毯,在鲜花音乐的包围中,她穿着红色的长袍,每一根纱线的红色都那触目,像是纤细的彼岸花叶。她的步伐优雅而凛然,完美地结合了女子的柔美和神性的刚强,如同日神本尊降临到世间,带着不可触犯的威严。

而她的身侧,古璃穿着银色的纱裙,如同身披凝结的月华。她尽力收敛着气场,力图让自己的步伐显得恭谦,但藏不住她惊世绝伦的美,每一根发丝反射的微光都浸满她的美丽,轻易地夺去旁观者的呼吸。她同君洛手挽着手,缓缓地向祭坛走去。

在一系列漫长的宣告和祝词后,祭司取出金色的日神冠冕和青色的月神冠冕,冠冕飘起在空中,缓缓地降到她们头上。她们庄严地登上祭坛,割破指尖。金色和银色的血液滴在祭坛上,一金一银两簇圣火飘摇而生,悬浮在空中。

从这一刻起,城邦的最高权力正式移交到她们手中。


“那么婚礼我就算给你办过啦,”君洛说。她背靠着床头,古璃趴在床上,被她把头抱在膝盖上,轻轻地拍打着。若是有第三人看见这一幕,这威严尽失,如柔顺少女的君洛,大概会被她立刻用神力杀死吧。

“今天看起来像是你娶了我,”古璃牵过君洛放在她头顶的手,送到唇边轻吻,“盛装登场的日神小姐,娶走了穿着银白婚纱的灰姑娘。可是我也想娶你一次,穿着我更习惯的黑色西服。”

“会有的,”君洛轻轻拨弄古璃的嘴唇。“等这一切都忙完后。现在我们还需要向他们证明我的能力。等到那些躲在幕后的人都乖乖闭嘴的时候,我能给你整个世界。”

“我只想要你。”古璃把脑袋向前抵了抵,贴在君洛柔软的小腹上,伸手环住她的腰。她们不再言语,安静地享受着午后的时光。


得益于根深蒂固的家族势力和稳定的权力机制,作为年仅二十多岁的当权者,君洛并没有犯下什么错误。需要她亲手处理的政务并不多,加之古璃高效率的工作,倒让她看起来有些无所事事,一天有一半的时间花费在修炼场中。

但她明白,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固。过于年轻,过于稚嫩。古璃是她的支柱,也恰恰是她的软肋。在成为辅政官前,一向低调的古璃并没有吸引过多的关注。但就在今天,元老院已经有人提交了一份关于古璃血统的调查申请,理由是她的血统存疑。

她翻开那份调查资料,摊开在桌面上。

资料上显示,在十二岁前,古璃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血统天赋。她的血统像是在一夜之间觉醒的,真如同月神的恩宠。同时,她的父母姐弟也根本没有任何血统天赋。再往上调查线索就断了,贫民区户籍的混乱管理,连古璃的祖辈是谁都无法查出。

可她展示出的能力又是毋庸置疑的。她的文化和竞技成绩都是她堂堂正正得来的,和她在一起的快十年里,古璃是唯一一个走进君洛内心的人。

君洛还记得她们初见的时候。作为至高无上的日神之女,她已经习惯独坐在山峰,仅仅接受别人的仰视。可忽然间冒出来一个月神血脉的继承者,她心中怀起少女微妙的敌意。她幻想着那个女孩的模样,拥有如此尊贵血脉的人,风度也应当同样华贵吧?君洛对着书中古老的月族画像勾勒她的容颜。眉如清冷弦月,洗凝的肌肤不染铅华,带着不可侵犯的神圣,哀悯地蔑视众生的目光。她会披着一袭银纱,身姿飒然,与她一样强势而凌厉地踏进学院的大门,镶嵌着水晶的高跟鞋哒哒地敲过地面,裙面飘动着闪烁晶莹的辉光,夺走来迎接她的人的魂魄。从此,君洛迎来她在学校中难缠的对手,地位的挑战者。

可当学院古意的石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只是一个低着头、有些畏畏缩缩的小女孩。面色苍白,手臂消瘦,套在明显大一号的麻布衣里,手指不安地在粗糙的裤面上抓挠。轻蔑的笑声在人群中飘起,高贵如斯的月神血脉,竟就是这样一个小土妞。她惊慌地抬起头,不知该对这些笑声作何反应,对上君洛正看着她的目光。

白色清澈的眼底,镶嵌着黑亮亮的瞳。磐石,那一刻君洛想,磐石。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她立刻明白了,古璃不是她地位的挑战者,她只是一个被命运无情地玩弄的孩子,被忽然地抛进新世界的不知所措的少女。

在众人的诧异目光里,君洛大步向前走去,牵起她温热的小手。尽管才十三岁,那双手却是君洛触碰过的最粗糙的手,布满生活的刻痕。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吐不出完整的话语,淡淡的红色泛上枯瘦的面容,最后只是恭顺地低下头。

“我带你在学校转转吧。”在众人怪异的目光里,君洛说。她拂了众人的期待,没有选择带着她们一起嘲弄新来的灰姑娘,而是走到了人群的对面,牵起她的手。

从那一天起,在她们心中最深的世界里,就已经只剩下了彼此。


牵起了她的手,就没法再无所谓地放开。带着她熟悉校园的各个角落,祭祀神明的雄伟教堂,后山上的池塘,摆满蔷薇的温室,老旧的藏书阁楼,古雅宽敞的教室,最后是自己奢华明丽的住所。拿出自己几件不常用的衣服给她换上,鲜艳的颜色略略盖去她面容的苍白,她的眼神却仍深藏着不安。

不顾仆人的劝阻,为她特意在房间里腾出一个角落,放下一张小小的床铺。带着她补习功课,在众人都走尽的教室里,古璃安静地趴在书桌上写字,而君洛透过玻璃窗眺望着夕阳,红色的余晖洒在操场上,放学的钟声早已散尽,安静的教室里只有时钟滴答的的声响。她偷偷瞄着古璃,笔杆被落日在本子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低垂的眉眼认真而专注,一丝不苟地书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丝毫没注意到君洛的目光。

少有的,君洛什么都没做,却觉得放松。为了与自己拥有的虚名相称,一直拼命地学习修炼的君洛,此刻却只想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希望夕阳可以落得再慢一点,再轻一点,直到把她们的影子藏进世界的尽头。

也许这一刻已经永恒了。当夕阳落下地平线那一刻,后来发生的所有的事,都不过是虚妄、流动、易碎的幻影。真实的世界里,她仍坐在窗畔眺望着落日,古璃的笔还在纸上来来回回。


君洛赶走了家族派来服侍她的仆人,而古璃则默默地接过了所有琐碎的工作,从洗衣服到折被子,那都是她早就习惯的。君洛一点点教会她高贵血脉应有的礼仪,用餐时应当注意的细节,交谈时得体的语言,行走时不能奔跑,时刻注意裙边不要翻起。当然,君洛从来不需要也不屑于遵守这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她只是不希望古璃身后又响起那些刻薄的话语,抨击她的出身,嘲讽她傻傻的样子。

君洛为她梳理妆容,但古璃并不喜欢花哨造型,在君洛为她摆开的各式发簪名贵珍物间,古璃精准地挑出一根橡皮筋,利落地扎成一道马尾,笔直地垂在脑后。那些君洛塞给她的华丽服饰,她只有在舞会时才颇不自在地穿上,平时都裹在低调而方便的男式服装中,安安静静地跟在君洛身边,像一道影子。


君洛还记得最初上实战课时她狼狈的样子。她对阵的是火神血脉中一个并不算厉害的少女,在实力上与火神的正统继承人霄壤之别。

那少女架起特制的刀具,红色火焰的力量涌动,刀身上喷吐出蓬勃的焰气。庄重地把刀架在身前,虽然仍显稚嫩,但有板有眼的架势表明她受到的系统训练,无疑出身名门。

而古璃仓皇架起的长剑完全是破绽百出。唯独在战斗上,君洛无法帮上古璃多大的忙。每一派血脉在传承天赋的同时,也在传承自己战斗的方法和技巧。水,火,风,雷,日,继承的血脉不同,所独有的战斗方式也天差地别。而这些战斗章法又恰恰是各血族的内门机密,绝不可展示外人,于是月之血脉的战斗方式自然也随着血脉的衰落而消失了。古璃所能习得的,仅仅只有众人通修的基本技巧。

那女孩挥动注满火焰的刀身,越步前攻。古璃催动剑身,迅速地向着刀来的方向招架。单凭着血脉的优势,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这次碰撞都会是古璃占到上风。

但是碰撞没有发生。那女孩的刀如火焰般鬼魅地飘摇起来,以一种旁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弧线绕开古璃的剑身,狠狠地击打在古璃的腹上。

一招分胜负。战斗的技能对能力的提升是巨大的。古璃狼狈得向后跌倒,未开刃的刀身在腹部留下一道紫红的印记。耻辱的印记。


从那以后,古璃的修炼变得更频繁,更刻苦。她总是最后一个从练习室里出来,流连在图书馆那些蒙尘的古籍间,查阅着流落在岁月中的月族剑法残存的点滴痕迹。君洛也为她找来族中关于月族招式的记录,但都停留在关于表象的描述,没有关于招式究竟如何施展的记载。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古璃渐渐地也能使出招式了。但,并非那些月族招式的复现,更多是她自己在战斗实践中的独创。她被迫走上了一条同先辈不同的道路,不同于留在记录中的月族剑法的轻灵飘逸,如月般空明柔美,舞动间取人性命于无形,古璃的剑法带着沉重的杀伐气息,一招招都来自最纯粹的实战经验,没有融进那些与血脉力量相关的诗意想象。确切地说,她放弃了月族惯用的长剑,而选择了开单刃的长刀。她的挥得快,于是她就把刀挥快到极致,凡人仅能捕捉到刀身在空气中留下的一弧清冽辉光,甚至无法分辨她是从哪侧开始挥刀的。这与典籍中记录的犹如祭月之舞的柔美剑法,已经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种技术。

纯粹、直接、利落、狠辣,直击要害。那个曾击败她的女孩,早已不是她的对手。当那火焰飘摇的刀身再次试图划出那鬼魅般的弧度时,古璃久经磨练的眼已经直接准确地计算出刀身移动的可能,轻易地挥开裹着火焰的刀身,顺势而下,直接将那刀从女孩的手中击飞出去。

冥冥之中,古璃的刀法倒更接近于君洛一派的传承;日之一族的剑法大开大合,张弛之间力量如江河涌动般恢弘,以绝对的力量和威严压倒对手。古璃的力量更收敛,不散发出君洛那般强大的气场,只求抓住每一个要害,击中每一个痛点。

等到她们十八岁的时候,古璃已经成了唯一能和君洛对打的人。她们使用的剑刃都用特殊材料制造,这是为了适应她们恐怖的斩击速度:全力时甚至能达到3马赫,而除去她们,剩下的人连音障都没能越过。

但她永远都像个影子。在君洛的茶会上,众人品尝着红茶甜品,谈论着各种风情趣事和上层要闻的时候,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君洛的身边,把玩着杯子,目光越过人群,望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这一切都是自然的,君洛想。月之血脉,自然会成为与她相衬的存在。相比古璃在外的表现,更令她惊讶的,是古璃慢慢地丰腴起来的手臂,高挑紧致的身材,和修长白皙的双腿。那个裹在麻布衣里的小小女孩不见了,与她最初幻想相同的天女从书中走了出来,降临到她的身边。

花苞从绿叶的怀抱中探出头,沐浴着清晨的露水,等待着第一缕柔和的春光。鸟雀在林中婉转地啼鸣,在枝叶欢快地来回。新生的嫩芽贴在棕色开裂的树皮上,抽出带着鲜白色的叶尖。新生,萌发。孕育着一切希望和可能,怀抱着所有梦想和期许。

这份已经挥之不去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那个初见的时刻开始么?不会的,那时自己……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她。只是无法忍受那可怜女孩不知所措的的模样。可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习惯了对面床上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习惯了为她梳理乌黑的长发再扎成一束,习惯了只要张开手,就能得到的温暖坚实的怀抱。

也许要怪罪于激素,怪罪于青春。那些名门子女之间的亲事往往很早就敲定,虽然早就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不过以他们的社会地位而言,选择本也十分有限。早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少女少男们就已经在校园里挽着手走来走去、偷尝亲吻甜蜜的滋味。茶会上,少女们捧着新沏的热茶,谈论着比小磁盘的蜂蜜蛋糕更甜腻的话题,下个月又能参加谁和谁的订婚宴席,要穿什么样的礼裙才能压过未婚妻的风头,怎样在跳舞时勾走众人的目光又不显得轻浮。而古璃仍只是和平日一样默默无语,君洛微笑着回应四面八方飞来的奉承,却只在意她凝望着远处的目光,和她轻闭的淡红色唇瓣。


“你在想什么呢?”君洛曾问过她。

“我的姐姐应该已经开始工作了。她或许到了家旁边的杂货店里打杂,或许上了那些生产服装的流水线。我的弟弟很快就要工作了,他会进那些沉闷阴昏的矿洞,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一个月回一次家,带回一笔恰好够用的钱,睡一晚又匆匆地离去。又或者,他没学好,从家里逃出去,天天混在狐朋狗友的家里。可我都不知道,”古璃说,“而我只是在这里。”

“等我们掌权那天,你会有机会报答他们的。”君洛只能这样安慰她。


与那些浮夸的风言风语和矫揉造作的茶会无关吧,君洛想。可她还是弄不清这份感情究竟时什么时候钻破了那层薄薄的土壤,在她的心面上伸展开柔嫩的枝桠。凌乱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旋回。

也许是连绵无尽的雨,她想。按照这学院里多的数不清的繁文缛节之一,作为学生会长的她有照看那玻璃温室里的花朵的职责。三排陶瓷花盆,端着水壶一盆盆淋浇,古璃站在她对面,学着她的样子洒下晶莹的水滴。溅起的水珠挂在叶片上,倒映着玻璃天顶,却不是天蓝,而是青灰色。

玻璃上传来细密的敲打声。视野渐渐朦胧,屋外树枝轻轻地晃动,刮擦着玻璃面,留下昏黑的影子。小小的溪流在墙面上流淌,洗落晴日里飞扬起来的灰尘。抬头,雨滴在天顶上敲打出千百朵透亮的花,瞬息盛放,瞬息凋零,生生灭灭,流转无常。

古璃坐在台阶上,和她一样望着天空。她那么安静,好像快要消失在雨中一般。诺大的世界被雨水切开,只剩下这间小小的玻璃房子,只剩下她们两个人。那些喧嚣的言语都消失了,也不会再有浮夸的宴会要赴,不再需要为了家族而爬上最高的位置,所有要做的,仅仅只是就这样在台阶上坐下,听这场永不停歇的雨,或者再大胆一点,靠上她雪白的肩。在这个只属于她们的小小城堡里,连言语都不需要,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微笑,就已经足够。

一切都那么轻盈,就像仍停留在花叶上的露珠。


最后,是那些她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

难以入睡的她望着黑色的天花板出神,微弱的月光被水晶灯反射着,揉碎成星星点点的乳白。丝绒的被子搭在身上,尽管轻盈,却令她觉得难受。古璃的呼吸仍同往日一般平稳,轻柔而绵软,如落在雪上的羽毛。她偷偷爬起来,看着古璃的睡颜。睡着时的她更美,灵魂放下白日的戒备,不再刻意绷紧收敛自己的美貌,露出最本源的清澈模样。睡前洗过的肌肤近乎透明的纯白,神秘的圣辉落在她修长的眉间,如同圣女般纯洁。她的每一处线条都出自最工巧的仙人之手,恰到好处的比例,无可挑剔的美。像是只在深夜绽放的昙,笼罩着薄纱般雾气的清澈溪流。

君洛那样安静地凝视过她多少个夜晚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一点点接近她的床铺,忍不住打破这宁静和柔美,为此背负永世的罪孽也在所不惜呢?

古璃那么自然地接纳了她。她的吻技很青涩,呼吸急促而凌乱。慌乱的神色竟然出现在她的脸上,更激起君洛进攻的欲望。灼热的气息。颤动的眉。挤压的触感。发丝摩擦肌肤的质感。睡衣滑落的轻微声响。呼吸拍打在肩头。凌乱的丝带。枕头柔软而充满弹性。涌动的火焰。紧扣的手指。被单的皱纹。山巅和云端的遨游。青涩的一切,全新的陌生的感觉……

日和月的交融。宏大的和声。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君洛从回忆中惊醒。她的手里那份关于古璃血统的质疑报告还半开着,古璃已经走了进来,把处理好的文书放在她的手边。

“就剩你签字了。”古璃说。

“你代我签就好。”君洛说,“你现在的字可比我好看,不像当年那个只会写得歪歪爬爬的小姑娘了。”

“那是什么?”古璃随意地扫过君洛正阅读的报告。

“不重要的东西。”君洛把报告从后往前合上,看似漫不经心地丢到一边。“都处理完了的话,晚上我们好好地吃顿饭吧?你最近忙坏了,我倒偷得清闲。”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我处理的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古璃说,走到君洛的椅边,低头在她的额前轻轻一吻。“那我去跟管家说一声。我在楼下车库等你。”

“好的,”君洛说。“我把这些文件都签掉就下来。”

古璃走去门去。君洛贴到门边,确认她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中后,走到桌边,拿起那份质疑报告,紧紧地捏在手里。红色的日神之力从指尖崩发,迅速蔓延到这沓纸张的每个角落,静态的高热无声地涌动,一息之间,白色的纸张如枯萎般变为炭黑色,随着一道道裂纹崩裂开来,消散成无数点灰尘,了无踪迹。

她也不去管那仍待签字的文件,拉开门,哒哒地走出去,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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