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0月19日(晚),荒谬课堂
“是梦吧,这肯定是梦吧?”
颤抖地举起右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不痛。确实是梦呢(?)但就算清楚了这一点,也改变不了我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的事实——
我所处的梦境,是教室。这个我呆了快一个月的地方,在我的梦里竟被生生撕裂开来。教室的右面只剩残垣断壁,往外看去还能找到操场的位置。教室外除了平日常见的建筑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讲台前,马场、我们的语文老师居然在一丝不苟地教授语文课。
“什、什么啊…我可不想连做梦都要上学。”
我起身欲走,却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拽回了座位。谁啊,是文海。文海怎么变成我同桌了?
“走什么走,听完课先。”
文海一手托腮一手将我用力按在座位上,自己则专心致志地盯着马场老师讲课。
搞什么鬼。平时的文海可不会言行这么粗鲁,还如此认真地听马场的课。文海会全然不顾老师在说什么,自己沉漫于古代文学之中。她唯一会进入课堂时,就是指出马场在解释词意时的不妥当之处,并对马场锐评一番。
在不知道如何脱离文海的钳制的时候,我想到只有梦醒才能脱身。我再次举起右手,这次,我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脸。
…好疼啊,好疼啊,所以快让我醒来吧。(捧读)
“安辽你在做什么傻事呢?”
在梦里无法感受到疼痛,所以无法靠痛感脱离梦境,好伤心。
“安辽,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的,函。你刚刚说我在扮傻
“那还差不多呐。”
嗯嗯……嗯?等等,函?
我惊诧地转头,函正蹲身于我座位的左后方,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瞧我。她一手搭在弯曲着的膝关节,一手卷着黑色的侧发,好似想看透我用力掐脸意欲何为。
对了,怎么函可以离开座位呢?
“因为已经放学了啊。倒不如说,这个点了,你为什么会和文海听马场的课?”
这个说来话长……不对,函?
“嗯,我在。”
函换成半蹲的姿势,半探究地用食指触碰了一下我的脸,此时我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
“函……你居然还会读心术啊……”
在此之前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函却对答如流。
“是这样的呢。”
“好强……”
“然后呢?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安辽?”
关于为什么我还在上课的问题吗。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抬了抬被文海压制着的右肩示意函。文海感受到我的小动作,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唉,虽然不能感受到痛觉,但我有预感,文海要是再用点力,我的右肩(梦境限定)就会发出“咔嚓”的声音然后可怜兮兮地碎掉。
函看到了文海压在我肩上的左手,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啊、原来如此。”
函站起身,用手拍了拍上衣,换上现实中我经常能看到的笑颜。
“有件事想问你哦,安辽。”
“说吧。”
“安辽也不想继续听马场说古文吧?”
这是当然。我在心里默默回应,主要是忌惮文海听到我的话会一怒之下捏碎我的肩。
“好的,我知道了。”
函笑得更甜了。她小踏一步到我的左前方,半屈着身子向文海探去,微卷的黑长发随她的动作而晃动着。
“文海同学,能请您松手吗?安辽有些困扰呢。”
“走开,影响我听课效率是吧?”
“您当然可以继续上课,但这建立在不再打扰安辽的前提下。”
文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从没看到过这幅模样的文海:举止粗鲁、出言不逊,与现实中的文海判若两人。她扭过头,从下往上恶狠狠地瞪着函(像极了我某次放学在路边看到找别人碴的青年不良),从牙缝硬生生挤出一句话:
“别再烦我,滚!”
函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抿得平平的嘴和绷紧的脸颊。
难道函和文海要吵起来了?那两个从初中就要好的人吗?我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劝阻:只认识了个月不到,我对她们的一切知道得还是太少。函将右手轻轻搭在我左肩,用尽量轻快的声调说:
“没事的,安辽。尽管交给我解决就好。”
她与文海几乎算是相互敌视着,焦灼的空气中快要迸出火花。良久,函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等她再睁眼,周围的气场发生了变化。
函冰冷地俯视文海(函是三人中唯一站着的所以做到了这点),用绝决的语气说道:
“文海同学如果再不放手,我保证您以后别想见到深音。”
砰——
我被文海猛地推了一下,撞到桌沿,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松开压着我右肩的手。文海愤懑地离开座位,用脚将椅子暴力地踢进桌内,然后朝教室外大步走去。其间她每经过一张桌子就踹一下,嘴中还嘟嚷着是个人都觉得难听的话,所到之处咚咚哐哐,吵成一团。
“就这样放着文海不管没事吗?”
主要是担心文海会不会闹出更大的动静。
“没事的,安辽不用担心。”
函的手离开我的左肩,往后拢了拢长发,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我通知深音近期最好远离文海了,安辽尽管放心。”
“哦哦……”
我回应着函,同时试着动了动右肩。还好,勉强能活动。马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谢谢你帮我,函。”
多亏了函及时出现,我才没有被困于古文地狱。马场上的古文课犹如和尚念经,听他讲“虞兮虞兮”一类文言文就像被水浇大脑,什么都不懂。呜呜,函,我的超人…!没有你,我就被一直禁锢于文海的魔爪之下了,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文海那凶巴巴的样子… !
函摆弄手机的右手颤动了一下,她脸色有些异样,嘴角有往上翘的趋势, 但好像被刻意压下去了。
“函?”
我疑感地侧了下头。她很快恢复了原来平静的表情,认真地在手机上打字。函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叮咚作响,大概是那位“深音”发来了信息吧。这时,找的手机也微微振动了一下。
会是谁呢?
我好奇地打开手机界面,思考着会有谁在我的梦里给我发消息。
是爸爸妈妈煮好晚饭叫我早点回家吗?这样可真好啊~但这是在梦里,刚刚才遇到性格大变的文海,不保证其他人会不会…一想到一向温柔的妈妈举着锅铲穿着围裙对我横眉竖目,果然还是算了。手机,请给我除父母以外的人发的消息!就算是文海发来的怒斥信也行!最好不是什么消息,而是个无关紧要的广告……!
将手机的消息栏划下来,我紧张地看向那一条消息,是来自聊天软件的。
“咕……”
我吞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准备点开消息——
“走吧安辽。”
“噗呜!什么?!”
发出了搞笑的声音,好丢脸。我掩饰着擦擦嘴角,对函问:
“去哪?”
函嘿嘿笑了一下,如星星般明亮的双眼看向我:
“回家,我送你。”
现实中,函的家与我的家离得很近,平时如果没有社团活动或别的什么安排,我们都会沿着相同的路一起回家。原本以为,按照梦里的事是相反的道理,我以为自己与函的住处会相隔个十万八千里的(不排除我在梦里连家都没有)。没想到我们还是住得相邻。
找到了梦境与现实的一个小小相同点,我有些开心。那么就与函回家吧!在此之前先收拾好书包…
“不用带书包回去哦,因为今天没作业。”
函先一步阻止了我的动作,接着说:
“安辽也难得尝试一下什么都不带地回家吧?”
教室右面,秋风飒飒。大片阳光从中撒落,一时间有些梦幻。我看着走向在阳光中的残破砖墙的函,她白色的校服上衣和黑色的长发反射出略微刺眼的光芒。我不禁眯起眼睛,心情变得飘忽。
“好,那我们走吧。”
函愉悦地点了点头,与我前一后离开了教室。
一路上,我们并没有聊什么话题,这也和现实中一样。函在路边发现了一只蛤蟆,拉着我一起观察了一会,我们唯一的互动就结束了。
直到跟她挥手道别,走到熟悉的家门口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忘在了教室的桌子上,家里的钥匙也放在书包里了。
怎么办。去找函帮忙吗?可她已经帮过我一次了、再麻烦人家有点不太好意思。原本打算悄悄用钥匙开门,再不易察觉地溜回我的卧室,从而绕开性格未知的我的父母(梦境版),但现在看来正面交锋是无可避免的了。
犹豫再三,我按下了家前的门铃。也就在这时,门被从内侧打开了。内厅亮堂的灯光透了出来,在傍晚的楼廊里显得温馨。饭菜的香味从屋内飘出,闻着像是鲜鱼汤和土豆炖牛肉。
看着微微拉开的门,我抬手握住门把。因为紧张,我握着门把的手用力得快要颤抖……不管了!
我把门往前一推,想一鼓作气趁门开着跑回房间。然后——
砰!
“啊……”
糟了。门撞到人了。
叫声偏柔和,会是妈妈吗?不对,声音听起来跟妈妈不一样。是客人吗?家里来了陌生人?也不对,因为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就像是时常安静,但靠近时一定会聊上两句的……
“……穗…?”|
眼前这个站在门侧、敛起紫色碎发小心揉着额边的少女,正是穗。
穗为什么会在我家?我有些惊讶,现实中她应该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才对。
我快速打量了一下穗:顺眼的紫色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垂至胸前,身上穿着一套印着小棕熊的品红色睡衣裤,围着一条炒菜时家里会用的红边格子围裙,手拿着锅铲,另一只手——
“辽,好痛啊。”
“啊!非常抱歉呜唔——”
感受到我的脸颊在被拉长,我还没说完的话因为嘴巴漏风而变得不清不楚。斜斜往下看,原来是穗用另一只手捏住了我的脸。
“睡…?(穗)”
“下次进门前不能这么粗心了。”
穗皱着细细的眉毛,澄激的灰蓝色眼睛好像有些泪水。她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但没有对我生气的意思。
“进来吧,辽。先去换身衣服,洗手洗脸。我今晚煮了豆腐鱼汤和土豆萝卜炖牛肉,辽喜欢吃这些,对吧?”
穗松开了我脸上的手,她表情不多的脸上隐隐含有笑意。而我在看到她笑的一刹那,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别吧?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吃到饭了诶?这两道菜我在现实中也很喜欢吃啊?
穗已经转过身走向厨房继续准备晚餐,我却迈不动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离自己的身体远去……啊?什么情况?
此时,我在自己家门口飘荡着,视线越来越模糊。而我的身体、姑且算是梦里的身体,它自己动了起来,不但激动地说了声“好的!”,还屁颠屁颠地跑进家里……可恶!这个梦里的身体现在由谁控制?是梦里的翻版安辽吗?梦里的“我”这么不顾形象的吗?
我还在震惊的时候,变成"灵魂”的飘幽感渐渐消失,起床铃里女歌手的声音响起,我感受到了床的实感,眼前的画面逐渐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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