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清晨，一大早我就被一阵嘹亮的战号声惊醒过来。
赶紧爬起来出门一看，茱蒂丝也已经起床了，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便立刻朝着镇口那边赶去。
没跑几步，我们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点——不能直接介入战事，于是赶紧半道折转方向，从另一边出了镇子，然后又绕了一大圈，最后来到附近的一座丘陵之上。
放眼望去，只见位于丘陵西南方的“龙桥”附近，此时果然已经摆开了一个非常壮观的大场面。
是的，没错，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切切实实地亲眼目睹一场真正的战争——或者说即将目睹。
以往虽然也同军队打过不少交道，其中还不乏合作或是冲突的经历，但无论是率领几百人的队伍对战米尔墨尼尔也好，还是带着小寡妇与小野猫杀出军团级别的重围也罢，那些往事统统都不能称之为战争——最起码不是军队与军队之间的那种战争。
因此，我看得特别认真特别投入，几乎完全忘记了接下来自己还另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
此时战斗尚未正式打响，双方都还处于“列阵”的阶段。以龙桥镇正南方毗邻的卡夫河为界（此处河段大致属于整个流域的中游位置），战场形势分为了明显的南北两个部分。
南岸那边自然就是银血家族的军队，旗帜上的滴血锤镐纹章清晰可见。只不过以我目前的见识，能看懂的也就这个，其余的标志细节一概不知，所以并不知道这支队伍的具体归属与番号。
大致估算，他们的总人数差不多就是一个标准的正规军团（四个满编旗团），全军上下都是一水儿的灰白色装具，单从整体气势上就十分剽悍醒目。
其中大约五分之四的人员身着轻甲类防具——粗布内衬和裤子、皮带皮靴皮手套皮围脖、半身链甲背心或者皮甲坎肩、不带面罩护鼻护颊的轻盔，正是最适合边塞领特殊地理环境的装束配置。
当然，全身穿戴金属铠甲的罐头重装战士也是有的，只不过数量非常少，还不到一个营队。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银血家族平时的日常活动就是跟弃誓者在山林间玩捉迷藏，在这种情况下，重装部队肯定是捞不着多少上场机会的；既然如此，也就可以想象，这支部队在训练、装备、编制等方面全都排在靠后的位置，族内高层也不会在他们身上投入太多的资源。即便目前的局部战争形势已经迅速延展到了边塞领之外，但短时间内依旧不可能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扩容。
除此以外，剩下的人全都是弓箭手，他们身上则是“布甲”——没错，就是欧美冷兵器战争年代剧里常见的那种样式，双层粗布面料之间填满了棉絮麻料碎布头发，然后为了防止洗涤之后填充物缠绕到一块儿，还要用粗麻线在布料表面缝出小块的菱形格子，使得填充料可以被均匀固定——嗯，现代羽绒服也采用了类似的制作工艺。
更难得的是，防具方面整整齐齐也就罢了，银血部队居然连武器都能做到全军分类统一配置，而不是常见的大杂烩！这就实在太夸张了，无论是游戏还是本位面，我在各方势力中都没有发现过这种现象（包括帝国正规军），没想到银血家族这种边地土霸居然还有点东西……
具体来说就是，数量最多的轻甲队伍清一色单手剑盾，重装士兵是大剑和双刃斧这两种双手重武器，弓箭手则装备了将近一人半高的“英格兰长弓”——而且还不仅仅只是分类上的一致，甚至就连武器的具体外观形制都像是同一批次的大工业流水线量产货，从远处根本看不出任意两件同类武器之间有什么明显差别！
毫无疑问，以本位面的整体生产力水平，这种离了大谱的搞法已经不是豪横可以形容的了，说是败家都不为过，估计银血家族这些年一镐头一镐头攒起来的赛普汀存量起码扔进去了半数以上！用脚后跟都能猜得到，这肯定不是因为松瓦-图林根想在家族阅兵时看个乐呵，所以才一拍脑门儿蹦出来这么一个操蛋的打算，绝对是出于非常重要的实际战略考量才这么干的。
事实也是如此，我很快便发现了这里面的关键点——以兵种来统一配置武器正是银血军此时的总体战术设计中的必要组成部分之一，而这种战术设计又与目前的具体战场环境息息相关。
没办法，只怪龙桥镇周边的地理环境实在太有特点了，而且基本都是有利于防守方的特点——北边的部分位于海芬加领境内，可以先不用讨论，但是与边塞领这边接壤的南部区域则全部被卡夫河隔开，包括上下游在内的二三十公里长的区域当中，唯一的一条陆上连接通道就只有那座“龙桥”！
河面本身倒是不算宽阔，也就两公里出头的样子，但河道形状各种崎岖转折，导致水流极其湍急险恶，正常行船渡河都有些勉强，更不要说“水战”和“登陆”……至于“龙桥”本身，一座没有钢筋混凝土的石制单层拱桥，而且超过了两公里长，放在任何一个科技水平低下的前现代位面，它都是人类创造力的天花板，说是史诗级的星球建筑奇观都不为过！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指望它能有四车道或者八车道那么宽么？能像现在这样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对过错车，我已经觉得属于奇迹中的奇迹了嗷……
因此，银血军的总体战术计划连我这种外行都能提前猜出个大概。
轻甲部队的集合点就在岸边的沙滩，那里正一字排开停泊着百来艘渡船——毫无疑问，尽管渡河登陆十分不易，银血指挥官也还是不愿意放弃这种唯一可行的扩大战场宽度的办法。毕竟受环境因素所限，作为首选突破点的龙桥方向肯定没办法一次性投放太多兵力，要是不从两侧的次要方向上进行策应和扯动、只是一味地沿着龙桥桥面头铁硬怼的话，本方哪怕再多几倍的总人数，到最后恐怕也不可能打穿对手的防线。毕竟对面又不是傻子，谁都知道龙桥非常重要且易守难攻，人家当然也会在这个位置上玩儿命地叠防御……
因此，“多点开花”绝对是目前最合理的做法，即使渡河的部队统统未能实现本身所担负的次要战术目标，甚至因此而蒙受重大损失，但只要这个过程能够成功拉扯并分散对方的防守力量，从而间接促成龙桥方向的正面突破取得实质性进展，这个战术就是成功的。
说穿了，战争，特别是古代模式的战争，很多时候跟下棋真的没啥本质区别，比拼的就是互相兑子时的手段高低。真正高明的棋手绝对不会奢望保全自己手里的所有棋子，而只会尽最大可能地让每一枚棋子的牺牲都能够做到物有所值……
与此同时，作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进攻重点，银血军在龙桥方向上布置了全部的重装战士。
他们分为三波梯队，团团拱卫着阵容中间的三辆木制攻门车。这些攻门车的外观十分粗糙，也没有什么精巧的机械构件，就是把一截削尖的粗木桩子直接绑在六轮平板车上的形制（都不是钉上去的）……当然，绝对不能因此而小看了这些大家伙，它们本身的自重就不是盖的，而且每一辆都配有十二名负责推车的彪形大汉！这些人比旁边的大剑手和斧手还要夸张，个个都从头到脚覆盖着一整套全金属连体重铠；每个人身边还另有一名同样装具的专职防御塔盾手，有必要的话，盾兵们完全可以搭把手一起推车——可以想象，在二十四个这样的铁坨子推动的这样一辆起码重达五吨以上的“中世纪坦克”的全速冲撞之下，再加上龙桥的桥面几乎一马平川，本位面基本没啥东西能阻挡得了如此量级的动能打击！除非阻挡物与桥身原本就是一体的石质构造，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最后方的“长弓手”们，他们倒是显得比较悠闲，就在距离桥头三百米左右的位置列队，而且不少人正在把近两米长的特制破甲重箭一支一支地挨着插在自己面前的泥地上。很显然，尽管这个位置距离对面的防守阵地远远不止两公里，但仍旧在这些“魔法版英格兰长弓”的抛射有效射程之内，同时这些弓箭兵几乎个个都不喜欢每次射完后再反手从背后的箭壶里抽箭——因为这些箭都太长了。
其实这也正常，别看箭壶、刀鞘、弓套这一类的玩意儿在影视和游戏里都是不可或缺的“装饰配件”与“副手武器”，然而在真正的实战当中，它们唯一能起到的只是拖后腿的作用——只怪现实中没有一种“配件连接方式”能够真正做到稳固、轻便与舒适兼得，一旦人动起来，箭壶刀鞘要么硌背硌腰，要么就是晃荡起来碍手碍脚……
银血方面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然后是位于北岸的龙桥镇守军。
他们自然是以盖乌斯的那支锐眼鹰旗队为骨干核心，但主体还是由临时征召的农夫、游民、矿工等“非战斗人员”所组成，总人数已经不满两个旗团，不到对方的一半，其中还有四分之一左右是带伤上阵。装具五花八门，武器形形色色，个头高矮不一，队列参差不齐，表情沉默麻木，动作僵硬滞涩，个别人甚至还穿着一身平日里干活用的普通衣服，手持各种农具工具……
与此同时，重武器就更是少得可怜——没有投石器，拢共五门弩炮，大小还不一样，其中有三门一看就是最近才刚刚修理过的。后勤方面也不太充裕，看遍整个阵地，我只找到了两百壶左右的普通箭矢储备，弩枪还不到三位数，滚木礌石火油灰瓶之类的次要物资也全都不足以支撑完今天的整场战斗……
总之，防守方的情势概括起来就一个词——惨不忍睹。我有充分的把握可以断定，完全是因为龙桥镇的特殊地形环境，以及“保卫自己的亲人和家园”所激发的额外勇气和信念，这帮乌合之众才能跟一支职业军队苦苦周旋到现在；如果换一个时间地点的话，他们很可能连第一场战斗都撑不过去。
虽然对面的总人数也才多出一倍，并不符合“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古代战争定律，但龙桥镇本身也不是什么坚城要塞，双方的军队状况更是对比鲜明，银血军那边当然可以在人数“不足”的情况下依旧毫无顾忌地连续发动攻势——况且他们并不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最起码在今天，银血军的总体战术就完全符合“倍则分之”这一基本原则……
至于盖乌斯之前口嗨的什么“正因为是一群农夫，所以我这个小人物才带得动队伍，所以直到现在都还能守住”，这种话听听就得了，傻子才会当真——至少不是其中最主要的决定性因素。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这场战斗大概率就是这群农夫矿工的极限，盖乌斯的武运和仕途也就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嗯，要是没有我在的话。
盖乌斯本人当然不会知道我就藏在附近，随时可以跳出来扮演救世主；此刻的他正站在阵地最后方的木制指挥塔上，身边簇拥着十来个幕僚和号手旗手，脸上的神情跟前方的征召兵们一模一样，犹如石头一般的沉默而木然……
然而尽管如此，守军整支队伍从上到下倒也看不出明显的放弃迹象。
伴随着各种不同声调和节奏的传令号声，以旗队为单位的征召兵在锐眼鹰军人的率领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入各处防守位置，负责后勤支援的平民们也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时间不长，沿河岸修筑的那道夯土围墙便已经全部布防完毕，后方高台上的弩炮均已整备待发，数量更多的后备轮换队伍也在围墙下方排成了三层梯次；而在正对龙桥桥头的那处围墙背后（嗯，围墙上并没有建造任何“城门”，看来盖乌斯的脑袋相当清醒，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彻底死守），一队专门的人员还在接连不断地运来装满泥土的粗布袋子进行层层加固，看上去确实有一种“叠Buff”的既视感……
在这整片防御阵地当中，锐眼鹰的成员们无疑是其中最为显眼的存在——比普通诺德男性还要超出半头左右的平均身高、粗壮厚实的彪悍身形、不动如山的冷静气场、满是战斗创痕的血红色统一装具、连眼睛都看不到的全覆式金属鸟喙假面、每一件都达到了位面级水准的精良武器……这一切加在一起，给我的感觉只有四个字——不可战胜。
当然，还得加上一个限制性前缀——在旗鼓相当的人类与人类的战争当中。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暗自叹惋了一声。
可惜了，在现有的战场情势下，他们必须得分散开来各自率领分配给自己的征召兵下属，没办法以一个整体投入作战。否则的话，以他们的综合实力，完全可以等到战斗进入白热化之际再悄悄出动——先从外围暗中迂回到战场侧翼，并在此过程中找出对方阵势最薄弱的节点，然后从该处直接对中军所在位置发起斩首突袭！银血军那边如果没有同样级别的特殊部队殿后拱卫的话，估计他们的前敌指挥部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被锐眼鹰给一锅端……
也许是我不小心叹出了声，旁边的茱蒂丝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只见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与盖乌斯一般无二的浓重阴霾，担忧的情绪表露无遗。
——那个，斯泰因女士，你是在担心马罗他们撑不过今天吗？其实也还好，对面的人数也就多一倍而已，只要他们自己不乱来，再加上一点点运气，说不定不到中午对方就得战术性撤退了……
我立刻开口安慰，茱蒂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只是一倍。您应该知道，像这样的临时征召军队，一般是没有“后备部队”这个概念的，您现在所看到的就是马罗指挥官能够拿得出来的全部人手——但对面显然并不是这样。
我操！居然完全忘了还有这茬！
的确，我现在看到的只是银血军的主力部队——也许还不是全部，他们最起码还有同等数量（四千人）的后备部队没有现身，而这些人显然并不只是干后勤工作的料，拿起刀剑照样可以上阵作战；而与此同时，马罗麾下则只剩下大约十四到十六个营队（也就是最多还有一千六百多人，而且不一定个个营队都是满编），真实的军力差距其实高达五比一左右……
——还有一点，马罗指挥官告诉过我，在前几次战斗中，对方并没有出动攻门车和重甲士兵，也没有针对防御围墙进行过实质性的突击；他们的全部战术目的只有唯一的一个——依仗人数、装备和训练度的全方位优势，一点一点地对马罗的部队进行持续不断的“放血”！这样一来，整体上无需付出太大的代价，甚至连最残酷的正面攻城战都有可能不需要，当双方的军力比降低到某个临界值以下时，他们轻轻松松就能一口吞下龙桥镇，真正被消耗掉的只是比正常战斗多出几倍的时间而已……不得不说，对面的指挥官对战场的整体形势把握得非常准确，这种稍显有些保守的战术却正好命中了马罗目前最大的软肋——没有援军。您应该也能看出来吧？到了现在，不光是征召兵，就连锐眼鹰也所剩无几了……
听了这话，我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挨个儿数了起来——好吧，要是连指挥塔上的那几个幕僚、号手、旗手也算上的话（他们的装备跟一线阵地上的锐眼鹰完全一样），包括盖乌斯在内，原本一个完整旗队的锐眼鹰，现在还有……二十二人。
茱蒂丝幽幽的话语声还在继续。
——最讽刺的是，在一般情况下，只要锐眼鹰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通常都会给其他军队带来莫大的勇气与希望，原本危如累卵的局势也往往会因此而发生逆转乃至翻盘——事先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呢？面对区区一个地方小军阀麾下的一支偏师，竟然是锐眼鹰自己率先失去了希望，连那位伟大的军神元帅也只能隔着千里之遥徒唤奈何，却再也拿不出一兵一卒来拯救他们……呵，阁下，您难道还没有发现吗？这种状况像极了我们脚下这片被诸神联手施以了永恒诅咒的黑色土地，还有土地上的这些永远在挣扎辛劳中拼命求存的苦难民众，我们永远都只能靠自己拯救自己……终于，这种滋味也轮到高贵的帝国军人来品尝了……
嚯，这妞倒是挺能说的嘛！
不过放在此情此景之下，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合时宜了？毕竟锐眼鹰的家伙们虽然的确是外人不假，跨境来到天际省作战也主要是为了维护帝国的利益，然而从客观结果上来说，他们的流血牺牲又何尝不是在顺带保卫你们这些“本土人上人”的利益？还要说这种风凉话也实在太无情了一点……所以，虽然茱蒂丝说的这些几乎都是公开的秘密，其所代表的也正是天际省大多数民众的真实想法，但我依然还是认为，不能任由她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继续说下去，于是脱口便来了一记“转移话题”。
——所以，你现在感到后悔了，终于决定要靠自己来拯救这一切了吗？嗯，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现在发布调令还来得及，我相信，你应该有办法可以马上联络到你的军团——实在没办法也无所谓，我可以替你跑这一趟，以寒霜的速度，最多十几分钟就能赶到那个要塞……嗯，马罗这边撑到下午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才二十公里而已，让你的部队全部骑马急行军肯定能及时赶到救场……
话没说完，茱蒂丝便再次露出了“招牌”式的有气无力表情，回答的口气也有些恹恹的。
——明明是您自己一个人就能轻松办到的事情，为什么您却总想着要让一群普通战士上阵拼命？而且还是以这种多此一举的方式……我记得，昨天的时候您还对那些被迫送死的农夫表达了怜悯之心，结果到了今天，您的立场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难道因为我的部下都是职业军人，所以他们就活该成为可以被随意牺牲的消耗品？霍亨索伦阁下，我真的很想知道，您的道德标准一向都是这么……灵活的吗？
啊这……开个玩笑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地怼回来么？
就算我真的是在忽悠她蹚浑水，但说破大天，军团长印戳不还是她自个儿攥着的嘛？我又不可能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来然后越俎代庖，不想调兵帮帝国人就不调呗，真不知道她在激动个啥，搞得好像是我在强迫她一样……
我顿时感到极其无语，然后又觉得茱蒂丝相当适合扮演某种固定的漫画人设——嗯，就是那种从小跟主角一块儿长大，明明对主角喜欢得不得了，却永远只会在“恰当”的时机一本正经地对主角发出死亡吐槽的冷面青梅角色……
不等我回答，茱蒂丝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便再次开口对我进行输出。
——而且最有趣的是，您明明知道我不会同意，也知道我为什么不会同意，但您依旧相当固执地第二次提出了这个建议……那么，您的这份不同寻常的悲悯慈爱之心究竟指向的是谁呢？真的是那些农夫吗？还是说……其实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比如……家世显赫英武不凡的小马罗阁下？
啥玩意儿？为了一个男人？这这这……简直莫拉格-巴尔！
最后这句话是真的把我雷得不轻，我完全不知道她这么说的逻辑和理由是什么，于是突然很想就这么徒手掰开她的头盖骨瞅瞅里面的脑瓜子到底长啥样……
然而事情还没完，同样不等我回答，她的双颊又突然变得潮红欲滴，并且再次自说自话地对我进行了第三波输出。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直到现在您都还没有对我做出过……做出过“那种”行为，就像您对别的姑娘做的那样……您瞧，我长得也不算太难看，对吧……难道说，那些传闻……其实都是谣言，事实上您并不是他们说的那种，那种……
不，不是谣言，只不过你够笨而已！
一时之间，我真的觉得有许多乌鸦正在围着我的脑门儿打转，于是很想就这么回答她算毬……哎，这傻妞也不想想，姐好歹也是拥有后宫佳丽将近三……十的大女主一枚嗷，况且两个人也才刚刚认识“一天”而已，姐再如何急色，也不可能急到这个份儿上啊！
但我又不能真的用这种方式来回答她，因为茱蒂丝此时的神情已经变得无比复杂，一时之间，我竟然从中看出了好几层相互矛盾对立却又彼此勾连缠结的情绪与想法。
首先，从生理层面来说，她表现出的这些恐慌感与抗拒感肯定不是假的，她的确是在担心我真的就是“那种”人，同时也担心自己的这番话会对我构成严重的刺激（或者说提醒），从而使得我为了替自己“正名”而真的对她做出某些行为……
其次，从心理维度而言，她反倒又十分希望我就是“那种”人。因为对她这样的聪明人来说，超出常人的理智与逻辑水准正是她最值得骄傲和得意的长处所在，因此她也一定比常人更加坚信自己对事物的认知与判断——我敢打赌，她之前一定对这些“传闻”进行过慎重细致的调查、甄别与评估，然后才选择了相信；而一旦这一切瞬间变成“谣言”的话，岂不就证明她在认知能力上面存在着根本性的重大缺失，甚至连基本的思维意识都出了毛病？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精神方面不出问题，被人从肉体上占几下便宜真不是什么大事……
另外还有第三层隐藏心理——就算我接下来的回应真的能够做到两全其美，既没有导致她产生生理反感，又能够确凿证明她的认知能力并无任何毛病（肯定是做不到的嗷！）——即便是这样，在某个更微妙的尺度上，她很可能依旧不会获得彻底的释怀与舒心。
这也很正常。再如何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她毕竟还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姑娘，而且是那种从小看着骑士传奇小说长大的上流家族大小姐——既然是大小姐，平日里谁还没个“突然邂逅某位白马王子盖世英雄风尘侠客传奇大师、然后与对方一起冒险一起流浪一起扫尽天下不平救助所有弱者、并最终双双坠入爱河相守一生一世”的粉红色幻想呢？比如蓝宫的那位埃尔迪小姐姐……
所以说，龙裔可不就是这类幻想对象在“现实”中的完美映射嘛！即便目前的这个龙裔跟她自己是一样的性别（唉嗨，她肯定还不知道所有的龙裔都是女的），然而内心的莫名悸动照旧不以她的自我意志为转移……
嗯哼，归根结底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茱蒂丝小妞潜意识中最深层次的期盼其实是这个——希望自己能够在“龙裔大人”心中占据一个特别的位置（就算不是“最”）。
是的，只有这样推论，她现在的这一连串心理波动以及之前的种种微妙表现才能全部解释得通——正因为她是“特别的”，龙裔大人才会对她“另眼相看”，于是始终表现出一副“相敬如宾”的姿势，跟对待别的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这并不是由于她本身没有吸引力……而反过来说，她之所以对我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那么，一旦我为了帮她解决上述第二层的心理问题而当面对她出手的话，也许才会导致她陷入真正的失望情绪，从而彻底对我路转黑吧？
这倒也不是因为我自己有多么自恋，我只是越来越觉得，万雌王属性发作起来是真的既不科学也不讲任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