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一天天逼近，直到冬至近在眼前。
“舞小姐！”今天的晚餐时间，花茶煞有介事地喊了舞一声。
“嗯？”
“有一件事已经不得不由一家之主来面对了！”
“……什么事。”
“天气越来越冷了！”
“……”
舞端着碗，嘴里咀嚼着，然后咽下去：“那再多加一床被子？衣柜上面还有一套珊瑚绒的。”
“原来有绒啊，早换上嘛，就因为现在的被套我每天睡前都要在冷冰冰的被窝里缩好久！…啊，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欸——那是什么。”舞拖着长音。
“天气又冷，早上的风还很大，普通地骑车上学有点受不住了。像我身体比较好可能没问题，小空就不一定能了，所以想拜托舞小姐早上送我们到学校。”
“…其实这个天气对我来说还好……”空举起手，插上一句。
“这种时候就不要硬扛啦，明明这几天坐在后座都缩成一团。”花茶说了空一句，转过头继续向空确认：“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最开始不都是我送你们去上学的。”
“好耶——”花茶笑着，朝向空，“这样就不用跟我一起挨冻了。”
空也微笑点头：“谢谢妈妈。”
“你不一起坐车吗？”
“唔嗯……”花茶有些犹豫，捏住下巴思考，能看出她也不想在外刮风，“能不用顶着风地去上学当然好啦，但是如果我这么去了的话，中午就不能送小空回家照顾小希了，下午放学也更花时间。”
“中午的话，我用走的也没关系，如果佐伯老师有空还能拜托她送我一下。”
“嘛…就算完全不考虑小空，我还得去健身房，要是全靠走的话…先不说这个过程要多花多少时间，光是想想就有点提不起劲了。”
她的主张有其道理，兴许要考虑给她买件挡风的罩子。顺带留意到一个名字。
“佐伯老师…是空的班主任来着，原来还可以拜托她吗。”
“是呀，在我有自己的电动车之前经常都是那个佐伯老师中午送她回来喂小希吃饭，舞小姐难道不知道嘛？”
“…我知道吗？”
“妈妈……”空皱起眉头，对舞的提问似是有一点点不满：“我以前还问过你的，说能不能中午的时间让班主任送我回来，你唔了几声就同意了。”
“这样啊……”
“果然都忘了，我猜也是，当时妈妈光顾着工作，根本没听进去我问了什么。”
“…那看来当时的确忙的不可开交。”
……
商量已经妥当，次日的早晨，比起直接去公司，先去学校就要提前些。
差不多时间下楼，坐进车里，打开空调，经过短暂的预热，涌出的暖风冲淡了车内的寒意。
空十分震憾：“车里原来可以这么暖和啊…我还以为只能挡风。”
“车里的空调能手动调节冷暖，放在现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如果让花茶姐姐进来待一会儿，恐怕就出不去了。”
“这样吗？你还小，不知道没什么奇怪的，花茶快要成年的人居然也不知道啊。话说回来，她不是没那么怕冷来着。”
“就算受得住冷，能暖和的时候也更愿意变暖和吧？而且这段时间她早上赖床都比妈妈赖的还久哦。”
“欸…还以为是她单纯想睡觉呢。”
后视镜上的手工挂件微微晃动，她们出发了。
“冬至那天正好是周五，到时候要不要吃火锅？”
“好呀，听别人讲过，还没自己吃过呢。不过挑在冬至那天，有什么含义嘛？”
“嗯…冬至那天是全年夜晚最长的时候，过了这天就算冬天到了，也代表白天会慢慢变长。作为一个标志性的分界点，会衍生出一些习俗也不奇怪。”
“这个我知道，在这天有些地方会吃饺子，有些地方会吃汤圆。我们这边是吃火锅的嘛？”
“并不，火锅只是我想吃。”舞一笑，“但要说传统的话，小时候家里是吃汤圆的，不过只要有仪式感在，吃什么其实不重要。”
“说的也是。”过了这个话题，空两眼放光。“那火锅的话，要做什么准备？”
“一口电磁炉，一袋火锅底料，然后再调一个蘸料，剩下的就是到菜市场，想吃什么就买些什么，放进锅里面去烫熟就可以了，特别方便。”
“听起来好像炖菜。”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的确差不多，不过是通常是刚煮熟了就捞起来吃，而且大家都围在一块吃，很热闹哦。”
“大家都围在一块……”空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三五个人捏着筷子围在灶台前的模样，表情不免有些错乱。
舞瞄了一眼，想来三言两语恐怕说不明白，便说到时候看看就明白了。
“千奈应该能叫过来，雪枝的话…就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了。”
此事姑且是下了决定，车继续往学校的方向去。空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与花茶分享，舞原本随她的打算，但紧接着便回忆起以前有过上课时间给她发去消息结果秒回的情况。
加上她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这一天都在考虑冬至那晚要吃什么了。
还是晚上再告诉她吧。
……
送空到了学校，打开车门，恰巧一阵冷风袭来，她下车，在风中抖了抖，站稳脚，然后回头和舞道别，关上车门。
舞掉转方向，直去公司，忙里偷闲找到空隙邀请千奈到自己家里吃饭。她答应的爽快，询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到时候带过来。
舞的回答当然是人过来了就行，可千奈十分坚持。考虑到自己对火锅的理解比较贫瘠，便让她带些感觉合适的就行。
另一边给雪枝发信息，据她说，她那边正忙于期末前的大作业和考试复习，实在腾不出享受周末的空闲。
相反，她问舞新年准不准备回乡下，倘若回，便在回去前的几天来这里寄宿，然后一起出发。
“嗯……”
舞还没想过这件事，因为今年之前她回乡下的频率都是以年为单位。但考虑到家里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城里孩子，今年带她们回去见见家乡新年的氛围也好。
…但想到一个问题，花茶的双亲是一直在外出差，如今年关将至，这还是相当有分量的节日，怎么样也应该回来团聚一趟。
那花茶就没办法一起回去了，少了个咋咋呼呼、吵吵闹闹的人，想来还有点冷清。
……
傍晚下班回家，正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发现她已经知道了，想想应该是接空放学的时候听的。
“舞小姐！小空说冬至那天要吃火锅，是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有什么好骗你。”
“好耶——可是我们家有那种火锅的锅吗？”花茶拿手比划着类似搓陶土的动作，“就是那种高高的，像是有个脸盆插在筒子上，上面还会呼呼冒烟的那种。”
舞照她的描述联想了一下：“你说的是老式的火锅炉吧？现在已经很少用了，而且要烧炭，又麻烦又危险。”
“不用那种的话，用什么？”
“电磁炉，以前买了很少用，一直在吃灰。空不知道这个我倒不奇怪，你这么大居然也没听过啊。”
花茶听着眨眨眼睛，而后大悟：“电磁炉还能做这个啊，前两年父母往家里买了一整套说给我做菜用方便，结果我几乎不会做菜，好几个锅都只能收起来。”
听她说好几个锅，舞便问有没有鸳鸯锅，就是锅里有一块铁片隔开两个空间的那种。“如果有的话，到时候就可以一次吃到两种口味哦。”
“…这么说好像的确有，要我找时间回去一趟带过来嘛。”
“嗯，那就麻烦你啦。”
既然话题讲到她家，舞顺带问了一嘴她父母的事情，例如她们平常多久回家一次。
花茶在自己家里住了那么久都没听她说过父母回来，的确蹊跷，不过偶尔也能见她和父母通电话就是。
而在此之前，舞一直以为她的双亲是普通的外出务工，经由这么一提，才得知他们都在海外工作。
“之前是在埃及，后面又到了安哥什么什么的…记不清了，工作内容…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主持修路修桥修大楼的，位置非常重要！就是很忙，一年能有空回来一次都算不错了。”
聊到这个话题，她的神情里骄傲夹杂着点点忧伤。总觉得问了不太该问的事情，舞便搓搓她的头发，表示安慰。
她的情绪恢复很快，又接着说：“本来爸爸妈妈怕我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还要请个家政，我告诉她们我一直在很要好的朋友家寄宿，过得很开心，他们也想见见你呢。”
“那下次有机会就叫上我和他们说说话吧。”
解决好火锅要用的容器，稍晚一些，洗过澡之后，一家四人坐在沙发，借着电视的声音商量起冬至那晚的菜单。
要问为什么饭后休息的时候不商量，大概是因为那会儿肚子正饱，无法精确判断哪些食材能勾起食欲吧。
先是火锅底料，舞一家人都对辣味不太感冒，给千奈打去电话询问，她虽然能吃辣，但辣并不是她主要的口味偏好，因而接受舞更为清淡的选择。
基于此，在这鸳鸯锅中，舞第一份选择了番茄汤底，第二份则是照顾千奈，同时自己也抱着试试心态准备尝试的冬阴功汤底。
“两种都是很鲜艳的红色欸，明明不能吃辣还营造出一种看起来很辣的错觉。”
“你闭嘴。”
其次就是食材，舞准备和底料一样网购。之前也提到过，对于火锅，舞的理解比较贫瘠，因而只能想到牛肉和生菜。
“如果只是这些东西的话，直接在菜市场买会好吧？”
“…有道理。”舞有点不想认输，于是头脑风暴下终于浮现出了第三种食材：“那毛肚呢，毛肚也可以在菜市场买到吗？”
舞有在菜市场逛过几次，都没见过牛肉档口有卖毛肚这类食材。
可不曾想，空马上就能用现实击溃她。
“下午买菜的时候，我问过卖牛肉的叔叔，他说毛肚黄喉这类平常买的人不多，所以都是直接卖给附近的火锅店。但是如果我要的话，下次可以留一些给我，好的部位也是。”
“对呀，我们平常都是下午才能去买菜，好部位基本上午就卖完了，能特地留一份可是帮大忙了。这都多亏了小空和大多摊主关系都很好哦。”
“耶…真厉害啊。”
目前也只决出三种食材，其中重要的肉类只有两种。舞希望届时餐桌上的色彩能缤纷些，所以她决定在网购平台搜索『火锅食材』，让互联网给予答案。
火锅丸子、肥牛卷、年糕、毛肚、油面筋…甚至还有牛舌根，这还只是感觉比较大众的，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她和孩子们没听过没见过的食材，在她们好奇的目光下，舞觉得自己重拾了作为成年人的主导权。
“那就都买一份吧。”
最后她给出如此豪横的结论。
……
一旦有了期待，时间的流逝似乎就会随之变慢一点，在孩子们在忍耐中迎来了周五。
舞已经清空了今天的工作，看着手机里花茶传来她们已经在菜市场买好食材的信息，在工位上计算距离下班还有多久。
还剩1小时17分，她起身绕进过道，闯进了千奈的办公室里。她看起来忙一些，目光在电脑屏幕和桌上文件来回移动，因而舞伸出援手，一面为她分去负担，一面找着空隙闲聊。
“等会儿下班了，我先去海鲜市场拿点东西。”千奈说着，没抬头。
“欸，是晚上火锅用的嘛。”舞也一样。
“没错。”
“买了什么呀。”
“嗯…比起直接说，还是等你看见了效果更好。”
“神神秘秘的。”
有了舞的协助，千奈得以一身轻地迎接周末。一同交付文件之后，二人驱车去往海鲜市场，停车来到一处档口，见千奈与老板交谈几句，老板便从一边的水箱捞出一条鱼，目测有半截手臂的大小。
“是鱼片啊，当时选食材的时候我都没考虑到这个，真有你的呀。”
舞刚称赞千奈的选择丰富了今晚的菜单，紧接着老板又从另一个水箱里捞出了一只差不多大小的龙虾。
“？”
“我想尝尝龙虾涮火锅是什么味道。”千奈扭过头来，朝她一笑，而后让老板帮忙宰杀切片。
有些难以置信，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对于一顿火锅而言太过奢靡，但在老板庖丁解牛般的技艺下，鱼虾恐怕都没有抢救的可能。
事已至此，只好拍个照片传回家里，告诉她们千奈阿姨今晚拎了些好吃的过来。
注视老板分解鱼虾时，千奈忽然问上一句：“圣诞节，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没有。”
“真的？在我面前不用客气。”
“如果有想要的东西，不等到节日我就已经自己买好了。想庆祝来家里吃顿饭就好。”
老板把分解好的肉就着冰块装进盒子，她们提起便返回车内。中途舞拿手刀轻轻敲了千奈的脑袋，以表示对她买了如此昂贵食材的不满。
“下次还吃火锅的话，只买点鱼就可以了，龙虾又贵肉又少，买起来总感觉吃亏了。”
然后千奈告诉舞，其实今天买的鱼比龙虾贵。
“……？”
于是又敲了她一下。
到家里，准备工作在空和花茶的忙碌下已经接近尾声，餐桌上的生食琳琅满目，正中央的电磁炉升腾着水汽，马上就要沸腾，颇有宴席一般奢华。
舞和千奈也前来帮忙，准备妥当，舞去把希抱来，众人围坐一圈，舞拍下照片发送给远方的雪枝，见她投来羡慕的文字，于是笑笑，便开始享用丰盛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