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丹药自然不能用来喂鱼。三人搜寻各处，凑出了十五颗最低等的聚灵丹，桑唯交出去时还在想，看来幻境此行收获不菲，至少以后去阴山，知道该带些什么了。

溶洞中一片漆黑，石壁旁时不时有凸出的钟乳石从她们头顶划过。邢朝也偏头避开一簇，抽出一张缚灵网，右手一弹，手中的丹药霎时被抛开数丈之远。

三人换了顺序，肖綮站在前方看路，桑唯和邢朝也站在船尾，举着灵符为她照明。丹药落水，传来一阵“咚咚”之声，石笼鱼闻到灵药的香气，立即摆尾朝船后游去，结成鱼群呈旋涡状环流夺食。

十几颗灵丹落在水中，被鱼群撞来撞去。待鱼都走得差不多了，邢朝也立刻将缚灵网抛出，将那群鱼捆了个结结实实。桑唯见状，莫名问了一句：

“师姐，这鱼做成鱼汤味道如何？”

邢朝也看她，神色认真道：“书上说石笼鱼鱼肉苦中带涩，兴许多加些糖就能压制。你想吃鱼，你饿了吗？”

怎么不饿，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桑唯不好意思说，只道：“还好，还好。”

邢朝也便道：“幻境中的生灵皆是阵师的灵力所化，虽有实体，却不能吃。阿唯，你若是饿，我这有些辟谷丹可以给你。”

天底下她就没有吃过比辟谷丹更难吃的东西，桑唯忙摆手道：“不是的，我只是随口问一问，并不是真的很饿。”

船身驶过一个弯，猝不及防磕在一片裸露的岩架上。桑唯晃了几下站稳，听肖綮道：

“邢师姐，阿唯，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桑唯侧耳细闻，果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隆之声，邢朝也随手撕下衣摆上的一块布散进水里，几息后道：

“水流速度加快了，前方应当是有瀑布。”

果不其然，船行数十息后，一阵巨大的流水轰鸣声传入耳中。符光照明下，水面泛起一阵阵白色浪花，抬头上看，一道高约十几丈的瀑布拦住小船去路，欲进不得。

眼看小船就要驶入瀑布底下的深潭，肖綮迅速踢乱船尾的阵法，从袖袋中抽出一根长矛，抵入崖边的缝隙中。桑唯也抛出飞索，缠住一根钟乳石，船身便停在了水面上。

邢朝也四下一看，指道：“那里有一块岩石，我们先跳上去。”

说完，拉着桑唯和肖綮纵身一跃，几个腾挪变换后，轻轻巧巧地落在巨岩之上。

黑暗中灵光一闪，传来一阵利剑出鞘声。桑唯举起灵符一看，是长虞停在了她们面前。

邢朝也道：“上去看看。”

长虞收到指令，即刻朝着瀑布上方飞去。见状，桑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剑能飞，符能飞，就是人不能飞呢？

巨岩常年被水冲刷，表面变得十分光滑，背后黏黏腻腻，附着了一层厚厚的石灰。肖綮伸手在石壁上摸来摸去，摸到一处地方后，掏出匕首开始刻划。

四周光线太暗，桑唯为她照明，凑近一看：“肖师姐是在画什么阵法么？”

肖綮道：“方才在洞外留了一道传送阵，这里也画上一道，便可直接抵达洞外。”

桑唯听得眼前一亮：“嗯？这阵法当真玄妙，不过看师姐如此，应该只在有两头皆有刻有阵法的时候才能传送罢？”

“正是，”肖綮点头，“只是我道法微浅，传送的距离和人数皆有限制。若是到了静笃仙尊那般地步，从神秀宗到占虚城，也不过数息时间。”

桑唯应了一声，心道这传送阵每次到了一个地方就要重新画，那能不能把阵法画在符上，下次到了就能即贴即用呢？这样就会方便很多了。

身后一阵动响，桑唯回头，见长虞闪着灵光飞回来，停在邢朝也面前游弋，便问：

“师姐，长虞可是看见什么了？”

邢朝也皱眉道：“什么也没看见，瀑布上方是……一片虚无之地，水无水源，凭空而落，石壁后也是什么都没有。”

二人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看来瀑布上方的场景，静笃仙尊还没搭建好，又或是她也没去过，不知道该怎么建，总归是拦着她们的意思，去不了的。

正思忖着，石壁后传来一阵窸窣之声。邢朝也眉梢一挑，道：“小心。”

肖綮停手，三人默默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不过片刻，方才刻划阵法的石壁隐隐出现一丝松动，顷刻间便化作数十石块陡然坍落，“扑通”作响，接连掉进水中。

两道灵光霎时从石壁后钻了过来，围着三人团团乱飞，跟着是钟元殷的声音：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她们在这后面吗？”

思齐的声音在洞中回响：“看不见，你照一下。”

石壁后的三人互视一眼，皆面浮喜色。桑唯探头接道：“不用照了，思齐师姐，钟师姐，我们在这！”

钟元殷停顿一瞬，语带欣喜道：“看吧！我就说她们在这，你还不信。这鬼不灵的符只有阿唯能画，刚才又一直往墙上撞，她们不是在石壁后面是在哪？”

思齐道：“是，你最厉害。邢师姐，阿唯，能搭把手吗？”

邢朝也和桑唯伸手，一人一个将她们拉了过来。岩石上空间不大，五个人挤在一起，钟元殷将每人都抱了一遍，揉着桑唯的脸道：

“想死你们了！大家没受伤就好。阿唯你不知道，你思齐师姐担心死你了，刚才划船划得可卖力了。”

思齐“哼”了声：“张冠李戴，我就说她们都没事，是你自己担心死了，才抓着我划的吧？”

邢朝也笑道：“大家都没事就好。”

石块尽数掉在水中，肖綮看了眼微波荡漾的水面，皱眉道：

“阵法。”

钟元殷侧耳疑惑道：“什么？哎哟！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滑，我快站不住了，思齐，扶我一把，顺便将这洞打大一点，把我们的船拉过来。”

思齐左右探看后，带着否定意味“嗯”了一声，“不行，我们的船太大了，拉不过来。”

她扔出一枚夜明珠，辉光熠熠，照亮洞中各处，看到不远处停着一条船，便道：

“那里有一艘……葫芦，我们可以坐这个出去。

桑唯察言观色，忙制止道：“思齐师姐，方才肖师姐在画传送法阵，我们可以凭阵抵达洞外。”

钟元殷闻言赞道：“这个好，我们在这洞中逛来逛去快有六七个时辰了，再见不到日光就要死了。阵呢，在哪？”

肖綮叹气道：“我再画一道便是。”

“再画？”钟元殷歪头，“什么意思？”

邢朝也道：“没什么，大家往后退退，让阿綮把阵法画出来，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

肖綮在地上挑了个地方，用匕首刮开石灰，随后在上面布设阵法。钟元殷悄悄戳了桑唯的胳膊：

“肖綮刚刚说那话什么意思？”

桑唯压低声音：“钟师姐，你们刚刚打破的那道石壁上，画着的就是钟师姐画的阵法。”

“嗯？”钟元殷眉头拧在一块，“啊？？她刚刚在墙上画好了？是我弄乱的？好像……还真是。这，我也不知道她会把阵法画在那里啊，完了，这小心眼该不会又要在心里编排我了吧？”

桑唯安慰道：“不会的，肖师姐容人有度，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计较的。”

钟元殷撇嘴，还想说什么，肖綮已经把法阵画好了，红光乍现。她转向众人，“谁先来？”

邢朝也道：“我来吧。”说罢带着长虞，从阵法上倾身而跳。

一阵灵光闪过，肖綮转身，用眼神问下一个是谁。桑唯便道：“我来我来。”

她是第一次体验这种传送阵法，刚进去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昏眼花，待到回神，已经站在她们来时的洞口外了。

邢朝也见她似要跌倒，一把扶住了她。桑唯感激道：“多谢师姐。”

洞外天阴脉脉，绿意如水，洞口的藤蔓袅袅垂下，柔柔浮在水面上。两人站定后，钟元殷、肖綮和思齐先后从阵法中出来。

思齐出来的时候递给邢朝也一只灵戒，桑唯认得，那是专门用来收纳飞行器具的。

“师姐，你的葫芦。”

邢朝也看上去有些意外，很快道：“好，多谢了。”

钟元殷出来以后，将手拢在眉边，四下看了看，道：“这是哪？我们接下来要往何处走？”

邢朝也将那只葫芦放了出来，停在水面上。“顺着这条河走，应该就能找到幻境的出口了。”

几人上船后，钟元殷道：“邢师姐，阿唯，还有姓肖的，你们这段时间都在哪？我们走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你们，最后在洞里意外碰见，莫非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思齐道：“别听她瞎说。她当时还要往雪山找你们，若真去了，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后来经我一说，才调转方向往这里来。我们来的途中碰见一座山，不想翻过去，便撑了只筏子渡河而下，在溶洞里迷迷糊糊就遇到你们了。师姐，阿唯，你们又是从何处来的？”

肖綮一直蹲在船尾摆阵，闻言抬头道：“我也是无意间闯进这片山谷的。”

邢朝也道：“我和阿唯是觉察到此处有灵力波动，才赶过来的。来了以后，发现是阿綮遇上了地仙。”

“地仙？”钟元殷眼前一亮，“你们碰到那种东西了？这玩意浑身是宝，随便刮点下来带回去，我师尊都要开心死了。”

思齐提醒她：“这幻境是假的，地仙自然也是假的。你若要带，还是等日后去了阴山，再带点真的地仙回来送给仙尊吧。”

法阵摆好，船身缓缓启动，在身后拖下一道长长的水纹。桑唯等她们都说完，才小声道：

“这幻境虽然细节生动，但有些场景应该是还未搭建完成。譬如邢师姐方才探看过拦住我们去路的瀑布，上面根本什么都没有。还有那些雪山，”

她想了想，手指搭在太阳穴上敲了两下，“应该也是假的，或许是静笃仙尊用术法搭了层画面糊上去罢了。”

邢朝也点头表示肯定：“所以说暂时不对外开放。何况我们虽对阴山不甚了解，但都能看出来，这个幻境的版块应当是缩小了的。否则换成真的阴山，便是刚刚那几个落石坡，我们也只怕要走上一月才能相逢。”

钟元殷好奇道：“其他的我不多问，为什么说那些雪山是假的？”

桑唯解释道：“钟师姐，那些雪山不管从什么角度，看上去都一模一样，而且天边的颜色也不太对，一般来说这种天气都会有云的。”

钟元殷似懂非懂。思齐道：“行了，别想了，你地理风貌课几乎就没怎么听，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拦你？”

气氛一下剑拔弩张，桑唯拼命给钟元殷使眼色，后者咬牙切齿，欲发后止，“你！……算了，我大度，先不和你计较，等出去你就死定了。”

桑唯站在钟元殷身边替她拍背抚气，思齐习以为常，走到后面去和肖綮说话。邢朝也垂眼看她们，眉梢带笑，不作言语。

微风徐徐，船身一路前行，穿过绿萝帘帐后，伴着晦暗的天色驶入灰蒙蒙的森林。这里的乔木都异常高大，每一棵都有几十丈高，树干上缠着一圈圈的藤蔓，绿意遮天蔽日，桑唯几乎要以为自己来到了原始森林。

方才来的路上，山涧溪流还叮铃作响，眼下却寂然无声。四周安静得可怕，连飞鸟虫鸣声也不可闻，五人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看周围景象。

钟元殷仰起脖子往上看，率先打破寂静：“阴山里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以为都是大漠，有雪山和溶洞就很奇怪了，现在又碰上这种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朝也道：“应该是地图缩小后，将阴山的各个板块杂糅在了一起，所以场景变换繁杂，刚刚还是山涧溶洞，现下便是森林了。”

钟元殷举手道：“哦——我听懂了，所以说这里就是个缩小版的阴山山脉，里面的大致方位和山川河流大差不差，只是大小变了而已。”

思齐道：“对，真聪明。邢师姐，那棵树上好像有东西，能让长虞上去看看吗？”

她手一指，邢朝也辨清方位，长虞便“唰”地出鞘，几乎是顷刻而至，数息时间后，带了一只发光的锦囊回来。

邢朝也伸手接过，众人脑袋拢在一起，看她将闪闪发光的锦囊打开，从里头取出了一个……闪闪发亮，带着七彩祥光的石头，约一指厚，双面平整光滑，形状也很是奇怪。

钟元殷难以置信，凑近看道：“这是什么石头，还会发光，是女娲补天留下的灵石吗？”

仙道各家弟子，从小到大听过的第一个睡前故事，不是女娲补天便是女娲造人，总归都是女娲的故事，处处都能看见女娲的影子。所有人小时候的梦想几乎都是：欲成仙，上九天。神秀宗的后山有一块禁地，据说就是当年女娲补天踩过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周祁设下重重禁制保护起来，未经允许不得靠近。每年仙宗大会开放展览时，还要抽签获取名额才能进入，珍贵非常。

邢朝也握住灵石，输了一丝灵气进去，半晌没有反应，只是发的光隐隐亮了些。桑唯疑惑道：

“撇去颜色不提，这块石头的形状，是不是有人故意磨成这样的？”

大家一致低头思索。须臾，思齐道：“邢师姐，此石造型别致，流光溢彩，应该不是非凡之物，指不定能在哪派上用场，先收起来吧。”

钟元殷翻了个白眼，“都这样了，还能是普通的石头吗？邢师姐，你好好装，你袋子深不深，会不会掉出来？要不要装在我这里？”

说着便要伸手去接，思齐打断她：“别给邢师姐添乱。”

钟元殷皱眉道：“什么？你说两句就是为邢师姐考虑，到了我这就是添乱了是不是？”

思齐道：“只是要你少说两句罢了，这地方诡异得很，要是你说错话惹上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钟元殷冷笑一声：“是是，多谢思齐大人关心。你有空操心我的闲事，倒不如想想我们要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

“我不是正在想吗？”

“那你想出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