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猫鼠游戏
奈叶在正午的阳光中醒来。
她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皮，耳畔传来清越的鸟鸣，那声音带着露水的清凉，让她肿胀的太阳穴微微舒缓。
她撑起酸软的身躯，循着声音望去——
菲特立在窗边。
金发流淌着液态阳光，她周身笼罩着圣洁的光晕。纤细指尖抚过掌中黄雀的绒羽，垂眸时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那画面太过美好，仿佛天使俯身聆听尘世的祷告。
下一秒，梦境破碎。
菲特的手指骤然收紧。“咔嚓”一声脆响，黄雀脖颈断裂，小小的头颅砸落在地。悦耳的鸣叫戛然而止。
奈叶猛地捂住嘴，瞳孔剧烈收缩。难道这就是真相吗？这就是她们的结局？
但当她定睛看去——
阳光下，小鸟的“尸体”折射出金属光泽，脖颈断裂处，细小的电火花“噼啪”闪烁，内部精密结构和电路暴露无遗——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鸟儿，而是一只精巧的机械间谍装置。
她尚未消化这个事实，菲特已经转身扑来。
“走，我们被发现了。”
奈叶被菲特扑到的瞬间，一道刺目的能量束撕裂空气，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墙壁像脆弱的纸片般被轻易切开，灼热的气浪裹挟着金属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她的后背重重砸在地板上，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耳膜因爆炸的余震嗡嗡作响。
“保持紧贴我。”
菲特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冷静而清晰。奈叶感到一只手掌稳稳护住她的后脑，菲特的整个身体像盾牌一样挡在她上方，碎石和金属碎片噼里啪啦砸在对方背上。
没有留给她们任何喘息的时间，第二轮攻击接踵而至。菲特搂住她的腰，猛地翻滚躲避。奈叶感到大腿外侧骤然灼痛——能量束擦过裙摆，布料瞬间碳化，露出下面泛红的皮肤。地面在她们身后炸开，混凝土被高温熔化成玻璃状的沟壑，如同死神的爪痕。
“跟我们回去，菲特。”
翻滚的烟尘里走出两个身影。左侧的女人甩了甩蓝色长发，腕甲上的微型聚能环“嗡”地亮起，蓝色能量在拳套表面流淌，如同液态的闪电。右侧的棕发女人双手各执一柄高周波长刃，刃锋以超高频振动，将空气切割出细密的哀鸣，仿佛死神的低语。
她们的面孔对菲特来说并不陌生。正是组织中的精英特工——中岛银河与蒂多。
没有预兆，没有对峙。
菲特的残影还留在原地，本体已经突进到银河面前。破空音爆在拳锋前凝聚成菱形冲击波，沿途的水泥地皮如同脆饼般层层爆裂。
眼看即将命中的瞬间，银河突然交叉小臂格挡。作战服袖口瞬间炸裂。露出底下闪烁着冷光的合金义肢。
“轰——”
金属碰撞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滑退三步，混凝土地面被犁出两道焦痕，但防御架势始终未破。
菲特瞳孔骤缩，计算出现偏差。
这一击本该瓦解银河的战斗力，却被完美格挡。菲特的战术演算模块立即更新参数。对手反应速度0.003秒，远超人类神经传导极限。这绝非普通义体强化能达到的效果，除非……
思维加速芯片？
银河和蒂多已经植入了尚在试验中的神经突触加速器。
银河缓缓抬头，义眼虹膜中数据流如暴雨倾泻。她扯掉破碎的袖管，合金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原本的突袭计划彻底失败。菲特的战术演算系统立即重新评估战况——两个具备超高速反应的敌人，而奈叶还暴露在战场中央。余光扫过角落，奈叶正艰难地支起身子，而最令她警惕的并非敌人的实力……
从先前的能量束攻击来看，她们并不在乎奈叶的生死。
矛盾点：组织最初派我来保护高町奈叶。
现在却放任特工进行无差别攻击。
结论：组织的命令已经变更。
不能再继续缠斗了。奈叶急促的呼吸声在她听觉传感器中格外清晰，一个完美的突围方案在她脑海中成型。机会只有一次——
思维电光火石间，右侧突然爆开刺耳的金属蜂鸣。
蒂多的双刃已经斩到眼前。
菲特偏头的瞬间，高频震荡的刀锋擦过耳际，削断的几缕金发尚未落地就被余波震成齑粉。她顺势旋身踢向蒂多咽喉，对方后仰躲过。
银河始终保持着战术距离，她的机械义眼高频闪烁，虹膜中流转着数据流的幽蓝荧光。她的战术分析系统正在急速运转——菲特的每一次肌肉收缩、每一个战术微动作都被拆解成数百个数据点，在视网膜投影上标记出红色的弱点预测轨迹。
虽然思维加速芯片能让她们拥有足以匹敌纯机械体的反应速度，但只能高效运行90秒，所以她必须把握机会，一击必杀。
她脚下的悬浮滑轮无声启动，合金靴底与地面摩擦出细小的蓝色电弧。整个人如同鬼魅般侧滑，恰好避开菲特一记足以击碎混凝土的肘击，距离把控精确到毫米。
思维加速芯片超频运转中……
一瞬间，蒂多的主观时间流速骤降。在她眼中，菲特扬起的发丝静止在空中，飞溅的金属碎屑划出清晰的抛物线。她振动双剑产生的蜂鸣声被拉长成诡异的低频音波，刃缘的高频振荡在空气中留下扭曲的波纹。
就是现在！
两人同时发起夹击。银河的高能拳套积蓄的能量达到临界值，拳峰亮起刺目的白光；蒂多的双剑交叉斩向菲特脖颈，剑刃划过的路径上，悬浮的尘埃被整齐切开。这是教科书般的绝杀配合——银河的重拳封锁走位，蒂多的双剑直取要害。
但菲特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她的余光早已锁定墙角那个不起眼的金属箱——“幽灵帷幕”战术干扰器。在双剑距离咽喉仅剩三厘米的刹那，液态金属特性的肌肉纤维突然超负荷运转，动作速度瞬间再次提升。
先是违反人体工学的极限后仰，颈部几乎贴着剑刃划过；紧接着佯装要强攻银河。当银河的重拳轨迹即将锁定她时，她突然变招，一记鞭腿将幽灵帷幕装置踢向半空。
碰——
装置在空中炸裂，浓稠的灰色烟雾如活物般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着肉眼可见的蓝色电磁脉冲。干扰波在烟雾中形成立体网络，全频段的光谱像蛛网般层层叠加。银河的义眼突然爆出火花，战术投影在视网膜上扭曲成无意义的噪点；蒂多的振动双剑发出哀鸣，高频振荡器因电磁干扰而失控。
浓烟中，菲特的手指穿过黑暗，准确扣住奈叶的手腕。少女的脉搏在她掌心疯狂跳动，像是受困的蜂鸟。
“跟紧我。”她压低的声音穿过干扰波的嘶鸣，“切勿放手。”
银河突然扯下左眼的义眼装置，人造虹膜在脱离眼眶时还迸溅出几颗蓝色电火花。她将机械眼球在墙面上狠狠碾碎，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减少持续干扰源。
“七点钟方向。”银河的声带因电磁灼伤而嘶哑，“混凝土裂缝里有血渍。”
蒂多蹲下身，指尖擦过那道几乎不可见的暗红。她凑近嗅了嗅，确认是新鲜的血迹。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拐角，深入错综复杂的巷弄。
失去高科技辅助，她们只能依赖最原始的追踪手段——听觉、嗅觉，以及经验。银河的耳朵微微颤动，捕捉到远处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她抬手示意，两人放轻脚步，循着声音摸去。歪斜的垃圾桶、墙面崭新的刮痕、地上散落的灰尘被踩踏的痕迹…这些微小的线索在她们眼中连成一条清晰的逃亡路线。
两人贴着霉斑斑驳的墙面推进，随着距离拉远，电子干扰也在逐渐减弱。断续的信号在蒂多视网膜投影上勾勒出模糊轮廓。当噪点突然炸满屏幕的刹那，她捕捉到画面边缘一闪而逝的金色残影：“找到了…在前方…”
三百米外，废弃配电房。
菲特单膝跪地，迅速卸下战术背包——这是她在混乱中从临时基地带出的最后装备。
奈叶背靠着锈蚀的配电柜，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悄悄按住小腿，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次心跳都让伤口传来尖锐的疼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她不想成为菲特的负担…
“三十秒后我们离开这里。”菲特头也不回地说。手指在微型终端上快速滑动，荧蓝的数据流倒映在她绯红的瞳孔中。一架微型无人机在她掌心苏醒，六片旋翼无声展开。她将它托起，无人机如活物般钻入通风管道的阴影里。
程序已载入：热源模拟启动。生命电信号就绪。
接着，菲特从战术背包的夹层取出一个金属圆球。她的拇指在球体表面某个隐形凹槽一按——
咔。
球体瞬间分裂，展开成三个全息投影发生器，悬浮在她掌心上方十厘米处。它们不仅会投射出完美复刻的影像，甚至能模拟出0.8秒间隔的脚步声，以及符合人类生理特征的呼吸频率。菲特手腕轻抖，它们便如夜行的蝙蝠般滑入通风管道深处。
奈叶望着菲特的背影，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总是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时，奈叶自己都怔了一瞬。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已习惯将性命托付给这个机械生命体。
“好了，我们走。”菲特突然转头，她向奈叶伸出手，掌心向上——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奈叶没有犹豫。
她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立刻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微凉，却带着不可思议的安定。
真奇怪，明明是在逃亡，明明随时可能丧命，但此刻她心里却涌起一种近乎荒谬的安全感。那些关于机械意识的纠结怀疑，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菲特的计划简单而高效——制造混乱，争取时间。
这种把戏在平时根本骗不过组织的尖端探测系统。但现在“幽灵帷幕”的强烈干扰仍在持续，她们的视觉增强系统和生命探测仪都处于半瘫痪状态。
银河一脚踹开废弃工厂的铁门，铁门在巨响中扭曲变形，但门后空无一人——只有三个“菲特”全息影像，分别朝不同出口疾驰而去。
地面震动传感器显示三个目标都有质量反应，最致命的某个“菲特”甚至做出了战术翻滚动作，扬起真实的尘埃。
然后，三个“菲特”忽然停住，齐刷刷回头，冲银河和蒂多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嘴角咧到耳根，眼睛眯成弯月，甚至吐了吐舌头。很难想象这是那个机械木纳的机器人的手笔。
“该死！”银河的拳套砸向墙壁，混凝土块轰然崩塌。“全息诱饵怎么可能有质量反应？！”
蒂多的瞳孔快速缩放，义眼聚焦在尘埃上，瞬间解析出异常数据。“她把微力场发生器装在了投影仪上……”
“干扰已经消退，”银河咬牙切齿地说，“她们跑不远，我们很快就能——”
话音未落，银河和蒂多的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们的神经接口被某种数据包入侵，意识深处突然炸开一串像素化的颜文字——❛‿˂̵✧——这是菲特留下的电子嘲讽。
“是破坏性程序，她利用幽灵帷幕作掩护，往我们侦查系统里埋了病毒！”
但为时已晚，她们的战术视野骤然熄灭，地图、热成像、追踪数据全部消失，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系统彻底宕机。
这正是菲特精心设计的连环计。
幽灵帷幕制造的电磁干扰只是第一层幌子，那些栩栩如生的全息投影也不过是第二层诱饵。真正的杀招是那个潜伏在系统深处的破坏性程序——它像一条冬眠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完成自我复制，直到此刻才突然亮出毒牙。
现在，组织的精英特工彻底失去了侦查手段，所有数据链路都被切断得干干净净。她们已经无法再追踪到菲特和奈叶的行踪。
而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深处，水滴敲击管壁的声音像是倒计时的秒表。菲特突然伸手拦住奈叶，半指手套上的金色贴片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怎么了？”奈叶的喘息带着血腥味，她突然意识到空气中的异样：原本此起彼伏的滴水声消失了，就像有人按下了静音键。
“咔嚓。”
棒棒糖碎裂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三个身影从拐角处的阴影里浮现，仿佛黑暗本身具象化。直到此刻距离不足十米，菲特才察觉到她们的存在。这种级别的光学迷彩，连组织最精锐的特工都做不到。
为首的红发少女肩扛长枪，齿间还咬着半截糖棍。指尖停着一只羽毛艳丽的黄雀，正歪着头打量她们。
“哟，高町奈叶。”佐仓杏子的目光像刀锋般划过奈叶的咽喉，声音却轻佻不羁，“恭候多时了。”
奈叶的血液瞬间凝固。原来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逃出对方的监视网。那只机械鸟不是组织的侦察兵，而是见泷原杀手的眼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