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西正式从沉睡的意识之中复苏——她的第一反应是:原来魔力耗尽是和醉酒差不多的感觉。剧烈的疼痛终于差不多缓解完毕,但她仍然有些虚弱地撑起身子。等待在眼前的是熟悉的面孔们:波洛尼娅正捧着一本不厚不薄的书打发时间,对着眼前景象发着呆的忒弥斯,以及坐在前者怀里、玩弄着她尾巴尖的克珊特……瑟西微微偏头,余光之中的黑白色原来是立于自己床头的——仍然是雪鸮状态的佩涅罗,她的视线正对着克珊特和忒弥斯,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然苏醒。
奥德萨不在,毕竟佩涅罗变成了这副模样,所有的工作大概都落到了她的身上,自然也没有时间守着自己醒来吧。这么想着,瑟西坐起身来,把和平时相比变得娇小的老师转移到自己的身前。佩涅罗似乎被吓了一跳,对着瑟西眨着眼睛。
“终于醒了啊。”
一旁的忒弥斯吊着眉毛,波洛尼娅也默默合上了书,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瑟西没有回应忒弥斯,而是满脑子想着怎么将佩涅罗恢复——她为大家都添了太多麻烦。
“等一等,瑟西大人,先不要着急。我得为您快速检查一下。”
波洛尼娅起身,把虽然身为猛禽但是相当无助的雪鸮从瑟西手中接过,放在了一边的地板上……确实,如果把佩涅罗变回人形时她位于瑟西的床上,那这个场面应该还是挺尴尬的,瑟西这才意识到这点。
她揉着脑袋想让自己再清醒一些,波洛尼娅带着温和与担忧的神情看着她,不过瑟西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别的意味——一丝欣慰。她伸手抵住瑟西的肩膀,一边检查着瑟西的魔力和身体状况,一边开口道:“尽管多少是因为您的血统……但总之,现在我们都是魔法的使用者了,我为此感到很开心。”
瑟西微微睁大双眼,确实如波洛尼娅所说,她意识到自己对她们——对这些天生就可以使用魔法的半人有了更近一步的感觉,自己在她们之中好像不再是那个被任意对待、宛若物品或动物的弱小存在了。虽然并不赞成做法,但她稍稍可以理解曾经茹毛饮血的祖先的动机了。
“没问题,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基本是健康的状态。”
波洛尼娅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瑟西下床,瑟西摇晃着站立,起身的瞬间一股轻微的钝痛从后脑传来,看来确实还没有完全恢复。她走向现在大概只到自己膝盖附近的导师前跪了下来,小声道歉着伸手抚上佩涅罗的毛绒脑袋。
佩涅罗熟悉的魔法路径——被自己简单粗暴、不计代价地改写过了。她慢慢将其恢复成最初的样子。随着瑟西的修正,佩涅罗的鸟身一点一点变大,羽毛缩回,属于人类的皮肤重新露出……最后终于恢复了最初的样子——但是是裸身,尽管她用巨大的翅膀掩盖了自己的身体。瑟西无错地捂住眼睛,而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变形的其它人,例如波洛尼娅,迅速地起身,为佩涅罗披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袍。
“这次事故……是我的责任。我没料想你如此擅长变形魔法,这样彻底的变形需要巨大的魔力,但没有经过锻炼、且当时已经历了诸多测试的你的魔力,恐怕已经所剩无几。”
佩涅罗一边扎好腰上的系带,一边向瑟西走去,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瑟西这才颤颤巍巍地把覆面的双手放下。
“话虽如此,佩涅罗大人,请允许我多嘴……这样的测试太过危险了,假如说瑟西大人并不擅长——如此完美的变形的话,等待着您的会是难以想象的痛苦……”
“波洛尼娅大人,首先我有着身为导师的责任,其次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测试对象可以提供给瑟西……但我的确欠缺考虑了。”
“请问……”瑟西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地举起手,“‘难以想象的痛苦’……指的是?”
“关于这个……其实,变形对半人来说是一种很稀少的能力。要说世界范围内擅长变形之人恐怕屈指可数。而没有经验或天赋的人去进行变形的话,会给变形的对象带来莫大的痛苦。”波洛尼娅为瑟西解释道,“您看您的变形过程,就像是两个物种共同的部分快速变化,鸟喙变成嘴唇、羽毛化为毛发……但如果是糟糕的变形,那就像是把这些部位撕裂再拼凑重组,虽然结果来说是差不多的,但是过程很恐怖也很痛苦……”
瑟西不禁打了个冷颤,自己险些就要对导师做出这样恐怖的事情了吗?她转头看向佩涅罗,但佩涅罗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对于自己本来承受的风险一无所知。
“那么到底是什么……影响了变形过程?”
“我想大概各方面都有吧,对于变形对象魔法路径的掌控程度、改写是否完美利落……从未学习过这些但可以自然无痛地变形的您,实在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啊。”
虽然波洛尼娅不敛赞美之词,但瑟西很清楚这才能有一部分是自己的血统在作祟,想到这里她便不太能坦然地开心起来,但她还是勉强对波洛尼娅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在她们谈论变形的期间,克珊特从忒弥斯的怀里离开,来到自己的母亲身前,惊讶地张大了嘴。
“所以……陛下没有和我开玩笑?母亲大人没有出行,真的化作了那只雪鸮吗?”惊讶之余,克珊特露出有点心虚的表情,“真的很抱歉,母亲大人……我昨晚对您太失礼了。”
瑟西不禁开始思索昨晚这家人是如何度过的,当然,不必多想就知道平日冷若冰山的佩涅罗以那样可爱的形态出现,八成被奥德萨和克珊特(虽然后者并不知情)轮番折腾了一番。
“没关系的,都是陛下平时对你念叨太多亦真亦假的事情了,而且她要过分得多。”
虽然平时佩涅罗就总是面无表情,但回忆起昨晚,她那毫无波澜的表情之中竟然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怨念。不过无论如何,对上克珊特,那副冰霜面容还是会稍稍融化一点。
***
但是奥德萨就没那么容易被放过了。
已经恢复的瑟西,正在王族房间的门口等候着自己的导师一同前往图书馆继续授课,但奥德萨却先行从房间出来,哭丧着脸的她连关门都变得轻手轻脚了起来,和素日那种轻盈飘逸、行云流水的态度完全不同。
不过,当奥德萨看到瑟西时,还是连忙调整了姿态,脸上的表情也回归了平日那种温和的感觉,虽然还是苦笑着。
“啊哈哈…瑟西小姐,你看,我被咱们的老师狠狠训了一顿。”
瑟西不禁为她的玩笑话露出笑容。
“她还在准备,稍等一下就出来了。”奥德萨似乎不打算立刻离开,而是想继续和瑟西聊聊,“你觉得还好吗?会不会太勉强,我是说接受佩涅罗的教学。”
“嗯……我觉得还好,陛下。佩涅罗大人的授课比我曾经的老师们要好得多,不如说根本没有可比性……能从她这里学到很多东西,我很开心。”
“哎呀—优等生的光芒好刺眼。”
奥德萨笑着捂住眼睛,瑟西意识到,奥德萨对自己似乎也更加亲近了,是因为佩涅罗的关系吗?之前的她虽说随和,但没有像这样开玩笑过。
“我小时候是完全适应不了她的风格,为此被她训斥了不知道多少次——哦,今天还被训了——但还是以自己被她教导成长而感到自豪。”
说到这里,奥德萨露出怀念的表情,她拍了拍瑟西的上臂,“那么,上课加油啊,后辈。”
随后她便快步离开了走廊,瑟西对她致意。
正如奥德萨所说,没过一会儿,佩涅罗便从房间中出来了。她们一同前往图书馆的三层进行授课和学习,和昨日不同,今天的授课更加理论了起来,恐怕佩涅罗是担心瑟西又一次因为魔力耗尽而昏倒,直到她们开始学习洞察自己的魔力储量和如何节省魔力的部分时,她才一点一点开始让瑟西重新使用起魔法。而课余时,瑟西也很乖巧,佩涅罗叮嘱她不要独自一人使用魔法,她便从来没有私下使用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瑟西已经习惯了在房间门口等待佩涅罗,和她一同登上图书馆三层的时光,她确实相当有天赋,只要佩涅罗教导她基础的理论,她便很快就可以将其利用在实践之中。虽然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瑟西也多多少少感受到了,虽说她们本来很大一部分只是名义上的师生关系,但佩涅罗也逐渐对教学本身享受其中,从她一次次难以察觉的欣喜目光、亦或是一回回欣慰的默默拍肩,瑟西都能感受到佩涅罗的真心,这也让她更加努力地学习着。
夜晚她时常一边旁听忒弥斯、波洛尼娅和克珊特的飞行课,一边默默记诵着白昼习得的知识——固定的时间安排,让她逐渐对这个场所产生了归属和安定的感觉。
直到某日的雪夜。
天上飘着小而轻的雪花,瑟西的家乡未曾有过这么寒冷的天气,并不适应这份温度的她,鼻尖被冻得通红,但是她不想错过小公主的飞行课。或许是因为和佩涅罗变得更亲近,恩师之女的克珊特也变得格外可爱了起来——虽然对方本来就很可爱,这大概是德拉贡忒斯一行人之间难得的共识。
在瑟西埋头学习的期间,克珊特的飞行也变得驾轻就熟,她可以像忒弥斯那样,在空中飞出漂亮的轨迹、在落地之前猛然上升。瑟西不时感叹着克珊特那娇小的身体为她带来了更恐怖的速度,听说她现在已经可以和忒弥斯竞速,并且成绩不相上下。
所以,大部分时候忒弥斯只要在地上抬头守望着克珊特就可以了,虽然她时不时会被克珊特邀请,一同飞行,但今晚显然克珊特想要享受独自一人的飞行。而波洛尼娅刚好有事未能前来,所以——不知不觉,瑟西和忒弥斯进入了两人独处的状态。
不,平时她们在房间中当然也是独处,但白天瑟西在图书馆学习,晚上忒弥斯要教授飞行课,回到房间时两人一般都倒头就睡。瑟西这才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和忒弥斯单独聊过天了。
当然,鉴于她和忒弥斯的关系,她觉得不说话也没事,说话了指不定忒弥斯还会觉得自己烦。
这么想着,瑟西决定保持沉默,但忒弥斯却意外地开口了:
“你最近看起来很开心。”
“……”
瑟西对忒弥斯的发言感到困惑,首先她不觉得自己表现出了开心的情绪,其次忒弥斯说这种话让她捉摸不透对方的意思,她觉得忒弥斯或许只有在讥讽别人的时候会这么说话,但是她的语气之中没有透露出任何感受。
“你还打算回去吗?”
忒弥斯转过身,伫立在雪原之上,面对着瑟西。
“回去……?”
“回德拉贡忒斯。”
“我……不知道,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我能决定,教完克珊特飞行——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就要回去。”忒弥斯的红瞳,依旧是那样闪闪发光,但瑟西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害怕她了,“你和我一起回去。”
“……?你在说什么啊。”
当然,瑟西并不是不理解忒弥斯的话,她只是觉得她的决定太过突然,虽然她很早以前就念叨着想回去之类的,但她看忒弥斯每天过得也挺充实:白天或许在喀沃代打打在德拉贡忒斯见不到的猎物、和克珊特一起玩耍,晚上就给克珊特上课、一起飞行——她在德拉贡忒斯反而有点无所事事的感觉。
“我们身上的诅咒——我是说,誓言——不是还没解除吗?”
“讲得好像你在乎一样,那个誓言要是解除了,你反而更危险。说到底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起誓。”忒弥斯的语气逐渐开始变得烦躁,虽然瑟西不明白她在烦躁什么,“反正我看那些家伙也没打算好好解决,忙着给你上课不是吗?”
“你……佩涅罗大人一直都在努力研究,她只是用一部分时间来教授我,而且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瑟西无法忍受忒弥斯这样不尊敬地在背后诋毁佩涅罗和奥德萨,最开始她或许对忒弥斯这种态度感到无所谓,但现在她已经明白,佩涅罗并不如忒弥斯想象中的那样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她只是不善言辞、不善表情,抛开这些,她是一个优秀的老师、学士、首相和母亲。
“是吗?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在被她利用,不是在被她收买?”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可是克珊特的母亲啊……”瑟西也开始感到一丝怒火——长久的逆来顺受,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情绪了。
“这和克珊特都没关系,好吗?克珊特是她的女儿,我们对她而言什么也不是。”
“不,我真的……从我们来到喀沃代开始你就一直都这样,你凭什么这样对她们妄加推测?你真的了解她们吗?”瑟西回忆起忒弥斯曾经的种种言行,怒火在心中越来越猖獗。
“妄加推测?你能不能仔细想想我以前对你说过的,我们对她们而言就是烫手山芋,你真以为她们会把我们当成……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吗?别太天真了。”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就是你。”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了啊?”
“……视人命为草芥。你真的有什么在乎的东西吗?‘她们不会把我们当成朋友’?那你真的有过重视的人——比如朋友吗!?”回想起忒弥斯曾经那看猎物的戏谑眼神,那刺穿自己的带血的黄金箭头,“你对身边所有人都是如此!你不尊重你的亲人、也不尊重佩涅罗大人她们、你也不尊重我!我也是人,不是猎物或动物,我和你们一样会思考、也会痛苦!”
随着瑟西的彻底爆发,忒弥斯的脸也彻底黑了下来。
但是瑟西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或许有点过分——好吧,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忒弥斯——或者说是所有半人——本就和她在不同的环境成长,指望她们给予自己百分百的尊重,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而且她也不希望自己和忒弥斯起矛盾。
“……抱歉,忒弥斯大人,我……”
“我以为你和我会是同一阵线的。”
“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是我的朋友。”
那样对我还指望我成为你的朋友吗!——这是瑟西的第一反应。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从瑟西的脑袋里消散了,因为她注意到——忒弥斯哭了。
忒弥斯在安静的雪原之上站定,瑟西感觉她有点颤抖,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那赤红眼眸中曾经闪耀着的,让瑟西害怕不已的光芒,似乎都被那几滴泪水冲淡,变成黯淡的红色。瑟西都不曾想过原来忒弥斯有泪腺。
“克珊特……克珊特是佩涅罗和奥德萨的,潘是波洛尼娅的,而波洛尼娅又是母亲的……我又没有真的拥有过谁!”
忒弥斯带着哭腔这样喊道,但瑟西难以理解她的话。难道对忒弥斯而言……在忒弥斯的眼中,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只有从属关系吗?或者一切关系都被她简化成了从属?难道说,她真的从来没有过交心的人吗。
她并没有因为忒弥斯在不停地哭泣就心软,相反她觉得很荒诞——她以为忒弥斯大概只是一个娇生惯养、耀武扬威的没心肝的混球,曾经忒弥斯对她头头是道地分析众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实际上,忒弥斯对人际关系实际该有的模样的理解,已经完全超脱了她的想象了,她反而对忒弥斯感到更疏远了。
“你在说什么啊……人和人之间又不是只有从属、附属的关系……成为朋友不是成为附属品。”
事已至此,瑟西连发火都做不到,只是试图冷静地传达正确的观点。
“那你能否定我们吗——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共享一条生命,多亏了你。”
忒弥斯的泪痕未干,她紧紧抓住并抬起瑟西的手腕,那之下是一直禁锢着瑟西的镣铐,但实际上,它也只是为了名义而存在,如今瑟西还会会以它为媒介发动魔法。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你也不是我的!我只是为了保命才那样做,我有做错什么吗?我们只是必须为对方的生命负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要绑定在一起才能继续活下去啊!”
“你错了,你许下誓言的那一刻,我们的命运就已经缠在一起了!”忒弥斯说的话对瑟西而言越来越不可理喻,虽然誓言对半人来说确实是更有影响力的存在,但忒弥斯对它过分的夸张,让瑟西觉得很荒谬,“我本来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切,但你恐怕也要成为佩涅罗那边的人了,还是说波洛尼娅?又或者之前那个鸟毛女?你很喜欢她们吧?”
“你再侮辱她们……”
行动先于想法,在瑟西察觉到之前,忒弥斯惨叫着吃痛地松开了手。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用魔法让镣铐变得滚烫无比。而忒弥斯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她那瑟西无法理解的人际关系期望落空了,泪珠又大滴大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她跪坐在地上,痛哭着抓取冰冷的积雪为自己的手降温。忒弥斯居然会如此狼狈——这让她简直不像忒弥斯。
“假如你真的想和谁做朋友、变得要好,那就好好对待她们啊。不要总是尖酸刻薄地说话,不要总是趾高气扬地侮辱他人,不要在相处之前就对他人施以最糟糕的想象……温和地对待他人,就像波洛尼娅大人、奥德萨陛下和佩涅罗大人、甚至是厄洛忒丝大人她们做的那样,这才是为什么我会和她们要好的原因。”
瑟西已经彻底脱力——不是因为魔法,而是因为忒弥斯这一系列发言——轻声轻语地说着这些话。她感觉自己简直是在给孩童传授——这些她们本该从一个一个童话、寓言和故事中习得并践行的处事之理,居然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忒弥斯。她以为忒弥斯只是单纯性格恶劣。
明明和波洛尼娅不同,忒弥斯沐浴在拉托娜的爱和关注下成长,却没能成为波洛尼娅那样健全温和的人——不过,她回想拉托娜的模样,或许那个人也不擅长教导和关爱孩子?她确实想象不到她给忒弥斯念童话故事的模样。
瑟西不知道忒弥斯听进去了多少,她只是继续跪在雪地里抽抽搭搭的,瑟西再度怀疑这人真的是忒弥斯吗。虽然有点冷漠,但她实在不想扶挑起这一切的忒弥斯起身,只是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无边的雪夜。
但就在这一刻,克珊特的飞行轨迹突然变得很奇怪……或者说,她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撞了一下,然后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了起来。
“忒弥斯!不要哭了!你快看公主!”
瑟西的心中警铃大作,她觉得克珊特不是在像平时那样玩耍。虽然忒弥斯还是吸着鼻子,但是立刻抬起头,寻找克珊特的身影。龙的视力比人要好得多,她毫不费力地看到了不断坠落的克珊特,在瑟西反应过来之前,忒弥斯便像是爆裂开来那般腾空而起,扬起了一大片雪花,全部落在瑟西的身上。而瑟西也顾不上更多,利用这段时间学到的知识,强化了自己的身体,拼命地奔跑追赶起忒弥斯飞行的身影。
虽然瑟西尽可能地给自己加速了,但是奔跑终归还是难以和飞行比拟,等她终于赶到时,忒弥斯已经在克珊特的身边开始治疗了。
“瑟西……你、你快看,克珊特,她的翅膀……”
恐怕是因为一连串的冲击,忒弥斯变得有些口吃,瑟西急忙上前,查看起了克珊特的状况。
克珊特娇小的身躯一动不动地趴倒在冰冷的雪地之上,要不是因为飞行前的祝福魔咒,从那样的高空坠落,恐怕她现在已经四分五裂,但现在的状况反而更让瑟西和忒弥斯无措——克珊特本来洁白的翅膀,从末端开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火焰吞噬和腐蚀,逐渐发黑、脱落、破碎并变成黑色的粉尘。
瑟西立刻开始查看克珊特的魔法路径——和肉身息息相关,正如变形的原理。在这里克珊特的翅膀也几乎被完全吞噬、消失,她试图改写、补充翅膀原有的内容,但是克珊特的魔法路径就像是到了尽头的稿纸,什么都无法再写上去。那至少快点停下它!——瑟西几乎崩溃地看着克珊特的翅膀破碎着消失,再继续下去,克珊特本身也会被吞噬,她用尽全力去抹消那个正不断蚕食着克珊特的身体的存在。
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正如她对佩涅罗变形时那般,而在她昏厥的前一秒,再无羽毛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唯有忒弥斯的呼唤在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