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2 Interlude 2: The Girl on Instagram/ Instagram上的那个女孩（下）

一年零九个月后 

当门铃第N次响起的时候，丽奈恼怒地叹了口气。她现在没有心情招待不速之客——倒不是说她有很多客人——所以她真的希望门外的人能明白她的暗示。但是那个人显然跟个牛皮癣一样不肯放弃，持续地纠缠着门铃，烦死了。 

极不情愿地，丽奈从舒服的沙发上站起身，走向门口。当她从猫眼里发现到来者是谁之后，立刻哀嚎了一声。 

她早就该知道是谁的。毕竟，除了他没有别人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 

“现在就睡是不是早了点？现在才九点多，不出门参加个派对啥的？” 

皮耶尔打量着她身上的睡衣，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便走进屋。看到他如此不客气，丽奈翻了个白眼。好在他在进客厅之前知道脱掉鞋子，小号手多少还是松了口气。 

“看来你的确不用去派对了，你自己就已经喝开了，”这个高个子的加拿大人指着茶几上打开的梅洛葡萄酒瓶和半空的酒杯，笑着说道。 

皮耶尔·杜福特来自魁北克省，是一名戏剧演员，也是丽奈在纽约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此前丽奈很不幸地成为了他在茱莉亚学校公寓的室友*，丽奈一开始根本不喜欢这人，傲慢吵闹也就算了，他还搞得好像似乎所有人都是他的崇拜者似的。可最终他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和锲而不舍的坚持，成为了丽奈的朋友。 

此外，他的直率——加上他的卷发和琥珀色的眼睛——总会让丽奈想起久美子。 

“所以，老家那儿的庆功宴怎么样？”等丽奈匆匆去厨房又拿了只酒杯回来后，他问道，“能够被业内前辈评为年度最佳青年音乐家，我相信叔叔阿姨一定为你感到骄傲。” 

“我根本不想办，但他俩却坚持要弄，”她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回答说，“不过…还挺令人难忘的。” 

“嗯…可惜我没去。” 

“没你的请帖，”给皮耶尔倒了一杯酒，丽奈干巴巴地说道。 

“如果你邀请我，我会立刻飞到日本去的，”向这杯酒道谢后，皮耶尔咧开嘴，夸张地笑着，“我很想见见他们，尤其是泷老师…还有黄前小姐。” 

在提到久美子时皮耶尔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丽奈一眼。 

“嗯…你和她进展得怎样了？”看到丽奈保持沉默，他追问。 

小号手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酒杯，“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沮丧不已，“就算被泷老师彻底拒绝了，她还是说会支持我……” 

“好吧，老实说这不怪她，谁叫你在那儿玩心理游戏的。就像俗话说的，‘玩愚蠢的游戏，赢愚蠢的奖励’，”皮耶尔毫不客气地大笑着，一旁的小号手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烧了，“如果你说话直一点——哈哈，直——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 

“没错，是回来了呢。” 

虽然刚刚才取笑了小号手，但皮耶尔还是伸出手搂住了丽奈的肩膀，亲切地抱了抱她。要是换作平常，丽奈会立刻甩开这只讨厌的手臂，但今天不一样，她需要有人陪伴，以免被孤独所吞噬。 

过去的几天简直是糟糕透顶了。她误判了久美子。在上低音号手亲眼目睹她被泷老师明确地拒绝后，丽奈本以为久美子会劝告她不要再次告白。毕竟，挚友不就应该在此时出手阻拦的吗？让你别再犯傻之类的。 

但共度了一晚，丽奈准备离开时，久美子真心实意地再次向她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她，鼓励她。 

就像那次她俩因为泷老师的事发生争执，最后在大吉山上又重归于好了一样。 

那一刻，丽奈可以说是无比沮丧。她几乎想要一边尖叫着，一边不管不顾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她简直难以相信，久美子居然真的把那句话当回事了。自己明明只是想试探一下上低音号手，看看她会不会在嫉妒之下给出些暗示明示，然后把她的那份感情在不经意间给暴露出来。 

结果事与愿违。 

无处发泄的焦躁使得小号手一回到家就给皮耶尔打了通电话——甚至连纽约还没天亮这事儿都给忘了。同时，也忘记了电话另一端那人其实对久美子和泷老师的事一无所知。 

好吧，虽然皮耶尔确实讨人厌，但他说得没错。她在久美子身上玩了一个愚蠢的心眼，现在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请为我解一下惑，”皮耶尔开口打断了丽奈的沉思，“你明明爱你挚友爱得都快发疯，为什么还要跟你以前的老师告白？我想不明白。” 

丽奈沉默了很久，为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这一点。也许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泷老师的认可，对一个矢志实现所有目标的人来说，向他告白是必须走出的一步，是一个在生命终点前要在待办清单上打钩的事项。 

与年轻时候不同，现在的丽奈已经不太在意结果了。她清楚地知道不管她做了什么泷老师都会拒绝她。只是当小号手意识到久美子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时候，她才如此孤注一掷地希望得到泷老师的一个“好”。 

一直以来，丽奈都觉得自己对泷老师和久美子的感觉是相差无几的，可以说是完全一样的，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同时爱这两个人。但她从来没想清楚，她对上低音号手的感觉，和儿时暗恋对象的感觉，其实是不一样的。前者更加强烈、深入肺腑。和泷老师相比，和久美子在一起时，自己可以说是焕然一新了。 

曾经，丽奈以为自己会爱泷老师直到生命的尽头。可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她上次见到泷老师时没有像往常那样紧张呢？如果她真的爱他，又为什么仅仅是时间的推移就轻而易举地让这感情消退了呢？ 

她现在才发现这一点——也许，自己其实根本就没爱过泷老师。那只不过是童年的迷恋，其后演变成了一种不健康的、强迫性的英雄崇拜。 

太晚了，她真的太愚蠢了。 

“泷老师是…我的B计划，”她望着远处，羞愧不已地低声说道，“这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我是离久美子最近的那个人，就算她和别人在一起也不妨碍这一点。但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个人突然冒出来横在我和她中间……所以我不得不找个人来把她离开后的空洞给补上。” 

“比我想象中的更狡猾呢，高坂小姐。像这样去利用你的老师，啧。”皮耶尔轻声笑了，“但我还是得说，你的做法太蠢了。她的回应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都把你自己剔除出她的选项了，还指望人家往答卷上填个不存在的答案？” 

小号手叹了口气，现在简直比一团乱麻还不如了。如果她在一开始就诚实点就好了……发觉到皮耶尔的态度，丽奈怒视着他，“作为一个曾经也爱上自己挚友的人，你不应该很能理解的吗？！” 

这位高个子的戏剧演员笑了起来，“噢，被你发现了。不过…既然你现在A计划、B计划全没了，考虑我当你的C计划吗？” 

小口抿了口酒，丽奈翻了个白眼，“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是啊，我知道，你更喜欢可爱的、头发乱乱的、不仅常走神，还不回应你感情的那种。仔细想想，你的老师也符合这一点。你确实有特定的喜好。”听到他如此轻描淡写地总结了自己过去和现在的爱慕对象，小号手用手肘狠狠戳向他毫无防备的腰上。 

虽然神色痛苦，但皮耶尔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把酒杯放回茶几上，他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来个自拍，让我们看看，你喜欢的这个总是心不在焉的人会不会嫉妒。” 

丽奈自嘲地一笑，“我不认为她会嫉妒你这种人。” 

“你性格真的很糟糕诶，真不知道久美子怎么受得了的，”他假装受伤地咕哝着，把丽奈拉得更近了，“别乱动，”然后，咔嚓地拍了一张照片，随后手臂迅速从小号手的肩上收了回来，便双手打字，“我要加上你的标签，没问题吧？” 

丽奈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随便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 

“啊，是失败的味道，”继续摆弄着手机，皮耶尔调侃道，“难得从你这儿听到这话。” 

站起身，丽奈把酒杯放到了厨房的水槽里，“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该走了，久美子随时都可能打电话过来。” 

皮耶尔扬起眉毛，“对标题也不好奇吗？” 

“跟我无关，”她瞪了一眼，“是人都知道你是个同，根本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好吗。” 

皮耶尔咧开嘴笑了，“更正，我是双。虽然我确实更喜欢硬一点的。” 

“无聊。”丽奈嘟囔着，看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有些恼火地把他往门口推。这不太淑女的举动反而让皮耶尔笑得更加肆意了。等终于来到门口时，丽奈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意外地，皮耶尔露出一个严肃的笑，把一只手放在她肩上，轻轻地捏了下，“不开玩笑了，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我一直都在。” 

“我就知道，学戏剧的都喜欢看戏，”她苦笑着应了。 

“唔，要知道伟大的高坂丽奈并不是每天都会敞开心扉的啊。我们大一就认识了，但这还是我第一次了解到真实的你。” 

小号手翻了个白眼，想起了几天前她将自己陷入单恋的沮丧全数倾吐出来的事。 

“当然如果你需要一个C计划……”皮耶尔暗示地说道。 

“出去，”丽奈毫不留情地把他往外一推，把这个嘻嘻哈哈的人脚步不稳地摇进走廊，“不过还是多谢你，来我这，我真的很感激，”说着，丽奈的耳垂有些发红。虽然声音含糊不清，但这份谢意却是由衷的。 

“随时奉陪，老兄，”皮耶尔亲切地微笑了一下，行了个礼，终于离开了。 

折回公寓，丽奈又躺回沙发上，同时确保手机没有处在静音模式，她还特地调大了音量。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撇下上低音号手，她仍怀着一丝希望，久美子有一天会属于她的。 

这样热切的盼望持续到了午夜，一直在等待着久美子来电的小号手只等来了莫大的失望，手机毫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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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着倦意，丽奈打了个疲惫的哈欠。脱掉厚厚的外套，小号手将其整齐地放进衣帽间里。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冬天，每年的这个时候，一切都变得安静祥和，而且这样的天气也很适合和某人依偎在一起。 

以前冬天的时候，放学后她就会和久美子，还有其他女生们一起回家。宇治的冬天比纽约温和些，温度下降后，雪花会像缩小了的棉花糖一样徐徐落下。它们会想方设法钻进久美子的卷发，一旁的丽奈总会开心地帮久美子梳理头发。 

可是在纽约，这里的冬天缺乏那样的魔力。纽约的冬天更加严寒，也更残酷。更别提那地狱般的公共交通了，以及随之而来的，那些漂浮在湖面上，看起来就令人作呕的棕色浮冰块，二者堪称邪恶的孪生兄弟。 

正因为此，丽奈总是尽可能地在冬天回家。 

不过小号手的日程安排，她今年是没法回宇治了。但幸运的是，她今晚不用再为天气而发愁了。且不说晚上的演出全场满座，刚踏出剧院，赞助商替小号手订好的轿车便已等在她的面前，把外头恶劣的天气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脱下高跟鞋，小心地收起来，丽奈轻手轻脚地走进冷清的公寓，瘫倒在沙发上。她从钱包里掏出手机，盯着之前收到的几条短信。 

有几条短信来自父母的，还有一条是皮耶尔发来的，他很抱歉之前已经有约而不能前来观看这次的演出。 

有一条是久美子发来的。 

丽奈立刻坐起来，仔细地阅读。上低音号手在短信里祝她演出顺利，尽管她什么也没有多说，丽奈的胃还是紧绷了起来，心脏兴奋地跳跃着。 

久美子近来似乎有点疏离，小号手希望这只是她的错觉。可是自从三个月前的那晚过后，久美子再也没有打来电话，两人也很少长谈。从冈本小姐在Instagram上发的很多外出旅游的照片来看，久美子常和她在一起。 

丽奈直接翻了个白眼。 

皮耶尔曾经警告过她，不要像个嫉妒的女人盯着前任的现任一样在社交媒体上视奸冈本小姐。他说那些照片只是她们日常生活的一小部分，不能因为她们在照片中看起来很恩爱就意味着她们会天长地久。 

丽奈当然知道。因为三个月前，这位浮夸的演员和她的自拍就引起了圈子里某些人的兴趣。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揣测他俩的关系了。这里的“某些人”，是指八卦专栏的作者。 

天啊，她真的好讨厌出这种风头。 

她还记得有次和皮耶尔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就被那些花边新闻的写手给逮了个正着。 

手机响了，是Instagram的通知，冈本小姐刚上传了一张新照片。 

丽奈向来是不发什么动态的。除了出于隐私的考量外，小号手也并不认为社交媒体有什么实际意义。对丽奈来说，它们基本只有公关作用，再者就是用来关注下她喜欢的艺术、音乐家们，以及纽约和家乡的朋友们。 

冈本小姐是她在社交网络上关注的唯一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没办法。久美子很少谈到她，而丽奈却对此充满了近乎病态的好奇心——还有嫉妒。虽然她不想知道她和久美子的恋爱谈到了什么地步，可她同样也不想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知道，就算看了照片也毫无用处，但小号手还是点了一下通知栏，页面立刻跳转到了一个公寓内部的照片，标题写着“甜蜜的家”。 

丽奈皱起眉，一时无从知晓这是哪里。但是，照片角落里窥视着镜头的一缕褐色卷发和琥珀色的眼睛引起了她的注意，窗台上那一排多肉植物更是眼熟。 

她很快回过神来，这是久美子的公寓，而且刚刚重新布置完。 

甜蜜的家… 

哦，他妈的。 

久美子和冈本小姐搬到了一起。 

视线模糊，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刺进小号手的胸膛，将她跳动的心给拽了出来。丽奈想要尖叫，但喉咙却麻木不堪。用尽剩下的力气，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穿上外套和鞋，径直走到了屋外，直面纽约这该死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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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自己没事吗？你不是来找我做的吧？” 

尽管非常尴尬，但丽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随后抓紧了皮耶尔递给她的毯子。避开了眼神接触，跟胎儿一样蜷缩在他莫名舒适的沙发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皮耶尔坐在地上，背靠沙发，“我懂了，这里的冬天总是让人特别饥渴——哎哟！”揉着被丽奈敲了一记的后脑勺，皮耶尔一边打趣地笑着，一边瞥了小号手一眼。 

丽奈勉力笑了笑。即使面对着如此粗暴无礼的自己，眼前的这位戏剧演员却依然能诙谐地一笑而过，丽奈对此十分感激。 

没有气馁，皮耶尔依旧挂着一副顽皮的笑容，“虽然是我有言在先，但你来之前还是应该说一声的。” 

“不谈这个了，行吗？”丽奈的脸上一片通红。尽管心里的无名之火愈发躁动，但她还是小声地恳求着。 

转过身，皮耶尔意味深长地看着丽奈，“唔，我猜应该是黄前小姐的事吧，不然你也不会突然过来，更何况还是这种天气…” 

丽奈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闭上了眼，试图忘掉脑海中的景象，“她们同居了。” 

“她跟你说的吗？” 

“不是，冈本小姐在Instagram上了张照片—” 

皮耶尔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在Instagram上跟踪好朋友的女友，我当初是怎么说的？” 

“我不应该这样做，”丽奈暴躁地回答道。看到皮耶尔脸上的不悦和失望之后，她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感觉就像面对自己的兄长，惭愧不已。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感觉她离我来越来越远了，”小号手咬着嘴唇，不管她怎么做，她和久美子之间的间隙似乎一直在扩大，“高中的时候，我什么都知道，她午餐吃的什么，数学测验拿了多少分。但是这段时间……她好像一个陌生人。” 

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皮耶尔拿起丽奈的手，轻轻地握住，“我知道当你最好的朋友不再围着你转的时候有多伤人……但你总要知道的，你不是太阳，这是事实。” 

“要是我不想呢？”丽奈固执地问，看着皮耶尔缓缓地站起来，“要是我想成为她的太阳呢？” 

“唔，那你可以试着告诉她，”皮耶尔出神地笑了笑，“但你要知道，生活不是浪漫主义者告诉你的样子，向最好的朋友告白并不一定会终成眷属。如果你想要成为她的太阳，那你必须确保这是个值得冒的险。” 

小号手牢牢地盯着皮耶尔，他的表情坦率而毫无防备，这还是丽奈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 

接着，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皮耶尔又变回了那副张扬快活的神态，“无论如何，我该回去睡了，明天一早还要排练呢。” 

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皮耶尔随后走向了卧室。走到一半停下身，他转身看向了小号手。 

丽奈好奇地歪着头。皮耶尔则是咧开嘴，戏谑地笑了起来， 

“和你说一声，我要锁门，可得好好保护我的这份少女情怀——” 

还没说完，一个抱枕直击皮耶尔，重重地砸在了他脸上。 

嘻笑起来，皮耶尔弯腰捡起地上的抱枕，“你的准头真的很好诶，没有想过去洋基队或大都会棒球队当一个先发投手啥的？” 

翻了个白眼，丽奈伸手抓住了他扔回来的枕头，“谁知道呢，”得意之中，她的嘴角微微有些上扬，“还有，郑重声明，那只是一个吻，别自以为是。” 

回了个顽皮的笑，皮耶尔道了声晚安，随后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空荡的室内又只剩下丽奈一个人，她发出了一声长叹。一时冲动之下亲了皮耶尔，不过是她近来一连串愚蠢的决定中新鲜出炉的又一个错误。 

她只是想恢复自己的感受。在看到冈本小姐发布在Instagram的帖子后，她发现，也许和久美子在一起已经彻底地遥不可及了，这认知让她心神恍惚。因此，在巨大的头痛和悲恸中，她敲响了皮耶尔公寓的门，接受了他之前的提议。 

尽管她很快便意识到，终究她还是没法自欺欺人。 

这感觉不对，非常不对。 

丢死人算了。自己真的就不该向冲动屈服。天知道不经思考就行动已经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了。 

但小号手要怎么面对一个也许没有久美子的未来呢？她还能继续微笑，还能目睹她挚爱的人和别人一起生活却无动于衷吗？ 

更重要的是，既然她最害怕的一件事已经发生，她真的能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切断与久美子的一切联系吗？ 

没有她，还不如去死……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丽奈粗暴地将眼角的泪水一把抹掉，随后点亮了屏幕。出乎意料地看到挚友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小号手立刻从混沌中惊醒，坐直了身子，心脏在胸口疯狂地鼓动。 

久美子很少在这么晚的时候打电话。丽奈很确定，自己将面对的是地狱还是天堂，都悬于久美子即将说出口的那句话。  

紧紧地闭上眼，丽奈在按下接听键之前迅速地祈祷后者的降临。 

“久美子？”声音有些颤抖，丽奈咽了口唾沫，想润一下干哑的喉咙。 

“很抱歉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没事，我还没睡。就算我睡了也没事的，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感到一阵的尴尬和沮丧，丽奈按了按太阳穴，默默责备自己道 – 怎么一不小心就把热切和绝望全给掺进自己的声音里了。 

久美子在电话那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很抱歉最近没怎么给你电话……” 

丽奈被吓了一跳。她真的不是想要让久美子因为疏于联系而感到内疚才这么说的。 

“久美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逗你呢，”听着电话那头上低音号手打趣的笑声，丽奈慢慢地放松下来，安心地笑了笑。 

“你的性格真的很糟糕。” 

“你一直都这么说呢。” 

两人的电话里各自传来了对方轻轻的笑声。将手机攥得更紧了些，小号手此刻是如此渴望能够跨越时空去触碰挚友。久美子叹了口气，这一息中溢满了悲伤和渴望，小号手感到自己的心在抽搐。 

“久美子，怎么了？”她担心不已，“出什么事了吗？” 

“…是的吧，”久美子又叹了口气，丽奈几乎能感受到挚友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堇刚刚和我分手了。” 

丽奈着实吃了一惊。嘴唇一张一合，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最后，就像往常应对他人不知道说什么却又不想显得冷漠或虚伪的时候那样，丽奈开口：“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我能做点什么吗？” 

“如果可以，别挂电话，我现在只想找人说说话。” 

“没问题，只要你需要。” 

“多谢了。” 

小号手知道挚友现在很伤心，她需要有人帮她减轻这痛苦的分量。丽奈感同身受——真的——只要能让久美子重新绽放笑容，让她的世界重回正轨，丽奈什么都愿意做。 

可尽管竭尽全力，她还是无法控制脸上欣喜而又谈不上厚道的笑容。 

更恶劣的是，她甚至没法对此怀有歉意。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久美子……” 

作者注：我本来打算周末写完这一章的，但接种Covid疫苗后我就发烧了（现在还有些头晕，所以如果文章里出现了些疏漏，我提前说声抱歉了） 

这个插曲可能是我最不愿意发表的一章了。我不是很喜欢让OC在同人小说中扮演重要角色。但鉴于这个故事发生在北宇治高中多年以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就像在现实生活中一样，我们的主人公们一旦走出她们心爱的高中，就必然会和其他人建立起新的联系。 

*学校公寓的室友：国外有些学校分公寓的时候是不分性别的。此处室友应该指的是3、4卧室的室友，共用客厅厨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