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折翼

作者:出逃的莉莉丝
更新时间:2024-08-24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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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值得,值得她等三个月。值得暗中保护三个月。

小小与绿翘不同。

绿翘受不了清修的苦,重要的是,她对男人有情欲,遇到一个年轻男子卖好,就要嫁给他。

清泠说了无数人间女子的苦处,但绿翘都不听。绿翘说嫁人的苦好过独处的苦。

清泠说难道和她在一起是独处吗?绿翘说和女人在一起与独处一样。

清泠只好让她嫁人去。

小小是不同的,她早该确定这一点。

但她不放心,于是给小小她钱,让她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看看这样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小没有变,她每天都仰望天空,还总是拿着那根翎毛。甚至睡觉的时候,也把翎毛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小小堪作她的道侣,她不喜欢人间女子的生活,也不喜欢男人。

重要的是,她和小小在一起,感觉非常自在,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做,还可以说些低俗的词,还能放肆地大笑。

那天是她近十年最快乐的一天。

小小每天盼她出现,但是他不能出现,她必须冷静。

因为日久见人心。

现在,三个月过去了,她可以出现了。

她们刚见面是在四月,现在已经七月了。

七月的天可真热。

清泠躺在水里,这是她和小小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修道之路上需要一个道侣,并非是因为寂寞,而是因为她母亲留下的功法,一个人修炼太危险。她需要有个人护法,她再为她护法。

她迟迟不能将羽衣与自己合二为一,她修炼了十几年,只是让羽衣可以在身上变形而已。

而且,羽衣开始脱落了,被小小捡到的,是脱落的第一根翎毛。

幸好,她已经找到了小小。

不知道小小会不会怪她。

她躺入水里,抬头看看挂在树上的羽衣。

羽衣就像一件铠甲,穿上后,隔绝了四周,让她感受不到周围的冷暖。有时候这让她觉得安全和踏实。可是有时候她想脱去铠甲,让风吹拂自己的身体,让露水打湿自己的鞋子和头发,让太阳照在身上。

在羽衣与她融合为一之前,她需要这样才能亲密接触周围的世界。

清泠躺在水里,感受着水的清凉,闭上了眼睛。不自觉地想起小小来。

在今天晚上,她就要去告诉小小,她愿意跟她走吗?

她肯定愿意。

小小喜欢她,这是明白无误的。

她也喜欢她,也许她的喜欢没有小小的多,但这没关系,正好避免耽于情欲,做她修道之路上的领路人。

她的喜欢真的比小小少吗?

难道她没有因为看到小小与年轻男子说话就嫉妒?

她每次飞到小小现在居住的那栋楼上空时,都要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下去跟小小见面。

不管谁多谁少了,反正以后就在一起了。

今晚就和她见面,说明一切,然后带她去青木岛——母亲留下的洞府。

她们可以坐在宫门口那个老桃树下说话;

还可以在那片嫩绿的草地上打滚,让草色染在裙子上;

还能在宫中那座水池中游水,像两条鱼一样。

最重要的,她们可以相互保护对方,把整个生命托付给对方,以让自己心无旁骛投入到她们的事业中,修道就是她们的事业。

她只是担心小小的资质,最近这三个月,小小买了许多书,她那么好学,资质应该不差。

再说资质差也可以通过后天弥补。

她现在只是感到抱歉,希望小小能够原谅她,原谅把她蒙在鼓里,暗中窥视她。

她又想起小小的拥抱来,那还是第一次被母亲之外的人拥抱呢。而母亲最后一次抱她已经是十八年前了,而且母亲虽然可以化作人形,却总喜欢以本相示人。母亲抱自己是用她的翅膀。这和小小是不同的。

想着小小,她双臂抱住自己。

假如她们成了道侣,也许可以做一些亲密的事呢。

清泠认识男人,还尝试和男人来往过。

因为母亲教导过她,要顺其自然,与同类来往,可以更清楚地认识自己。

她被男人吻过,那是十九岁。她遇到的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那人吻她,并上下其手的时候,她厌恶、反胃,打晕了他。之后再也不和男人来往了。

她认为自己是不会动情欲的人。

只是见到小小,她发现这不是真相。

她闭上眼睛,爱抚自己,平息体内的骚动。

她沉浸其中,闭着眼睛,享受着。

这感觉很奇妙,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

“下雨了!收衣服了!”

她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男人的声音。

她警觉地醒来,急忙睁眼,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羽衣。

羽衣不在了!

一股恐惧袭上心头。

“你的衣服被我收起来了。”

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头,一边看身后的男人,一边感应羽衣的位置,她感应不到羽衣在哪里,肯定已经超过了三丈的距离。

这个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皮肤黝黑,唇上下巴都有胡子茬,中等身材,灰布衣服,腰间别着一把斧子。

她并不是人间的女子,也没有人间女子的羞怯。

她霍地从水中站起来,一脸的愤怒:“把衣服还给我。”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还给你。”

“说。”她冷冷地盯着他。

“做我妻子。”

她大步走上前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巴掌打出去,她就感到非常沮丧,力量很小,速度也慢。没有羽衣,她体力太弱了。她悔恨自己蹉跎岁月,没有早日把羽衣与自己炼成一体。

但即使如此,她仍旧打中了男人的脸。也可能男人是故意让她打中的。

没有挨打前,男人就脸红了。他第一次看到赤裸的女人,而且这女人站在他面前,毫无忸怩和恐惧。她比穿着衣服都女人还要坦然。

但是挨打后,男人好像想起了什么,觉得应该给女人点颜色看看。

就抓住她的手,猛甩了她一下,把她摔倒了。

“你答应吗?”

清泠非常沮丧,沮丧自己的无力与无助。她对自己的强大已经习以为常,忘记那是母亲羽衣的功劳。现在却被这个男人摔倒,她恨不能死了。

“你不答应,我就不给你衣服。”男人又说。

清泠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没有衣服,就不会飞,对不对?”

清泠心里充满厌恶。她恨这个男人,想杀了他。也恨自己不小心,怎么可以睡着呢?而且她在这里停留太久了。即使她需要暗中保护小小,也不必总往这里来。

只听男人又说:“我二十九岁了,有个哥哥,不过我们分家了,我只分到一头牛,但是这头牛是个宝贝,比一百亩地都值钱。他是神牛,什么都懂,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在他的帮助下,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山下的庄稼收成很好;我的房子也很大,有五间呢;而且我很勤快,这不,农闲时候,我还上山砍柴。我只是差一个妻子。不瞒你说,一般的姑娘我还瞧不上呢。”

男人说着笑起来,还有点矜持地挠了挠头。

清泠仍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她想到三个月前赶走的那头牛。是同一头牛吧。

“你穿上衣服吧,这样多不好。”男人说着解开背着的包袱,从里面拿出来一件长袍,他再次挠着头笑起来,“这是我的衣服,我还没有女人衣服。不过以后你自己可以买。随便买,我打柴换的钱,粮食卖的钱都给你。你随便花,只要想着我们的儿子,别让他没的花就好了。嘿嘿嘿。”

他说的,好像他已经跟清泠结婚很久,甚至都有儿子了。

清泠仍是不说话。

她是应该逃跑?还是跟他拼命?还是暂时答应她,找机会杀掉他,就像小小毒死丈夫一样?

但她对男人没有任何耐性,恐怕不能像小小一样嫁给男人,再杀夫。她看着那件袍子,说:“你转身,让我穿上。”

“不不,不转身。我一转身,你就跑了吧?”男人笑着挠挠自己的下巴,“反正我们是夫妻了,妻子的身体还不能给丈夫看吗?况且我都看过了。”

他又嘿嘿地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开始变得大胆,不再矜持,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清泠。目光充满了贪婪。

清泠只是沉默,她看着他,也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变成了这件事的局外人。她觉得这非常荒诞。她竟然会遭遇这种事。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男人说着走近一步,已经触手可及。

清泠站着不动。

“你答应了,对吧。”男人伸出手来,他犹豫片刻,不知该把手放到哪里,他不习惯占有这具美丽的胴体。最后他把手放到清泠手腕,抓住了她的右手腕。

“我很好的,有名的忠厚老实。街坊邻里都喜欢我。你放心,我一定不打老婆,只要你听话。”

与他面对面,闻到了男人的汗味和夹杂着各种食物的口气。

她上天入地,遨游八荒,曾去大荒山看日出,也曾在西海喂海鸥,还在极北的冰原上滑雪。现在竟然要以“听话”为条件换取这个男人不打她。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仍是站着不动,说:“忠厚到偷窥女人洗澡,老实到偷女人衣服。”

“我们是一家人了,还讲什么偷不偷的。我们肯定是有缘的,这是命中注定的。”

清泠不屑地哼一声。

男人看到这女人没有闪避,他受到了鼓励,把另一只手放到她腰间。似乎这里就是洞房。

清泠已经能看到男人牙根的菜叶,还有刮胡子划破的下巴。男人嘴巴一张一闭,又开始说话:“我本来不想这么快的,可是老牛说,必须要现在,要不然,你可能会逃走。今天初九,是黄道吉日,今天我们成婚。十个月后,我们的儿子就出生了。有了儿子,你就安心和我过日子了。”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跟他说话,麻痹他。

“不是儿子也没关系,是女儿也很好的。女儿出嫁还有彩礼,你生的女儿一定漂亮。你放心,女儿我也是喜欢的,不会扔掉。”

她忽然觉得自己错怪生母了,不是她要扔掉她的,一定是她的生父。

“那你可真是太好了。”

“嘿嘿,当然了。我是老实人,街坊都喜欢我。我说过的。”男人放在清泠腰间的胳膊开始用力,他们两人的下巴快碰到一起了。

清泠只是看着男人的脖子,他脖子有点脏。

绝对不行!她只能现在要么战,要么逃。绝对无法与这样的男人做夫妻哪怕一天,即使那样能让她毫发无损地杀掉他,然后离开。

“你身上好香啊。”男人把鼻子凑到她脖子里,胡子茬挂到了她的脖子。

“香你爹!”清泠忽然一口咬向男人的脖子。

但是男人这时候正好在动,她没有咬结实,只咬到一层皮。

男人“啊!”的一声,他一把推开清泠,他脖子里的血也流出来。

清泠大失所望,恨自己笨,应该咬得准一点。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向他低头。

“你个婊子!”男人骂起来,摸摸伤口,发现只是被咬掉一层皮,才放了心。他拿起斧子,“信不信我劈死你?”

他呲牙咧嘴,像凶神恶煞。

但是在见识过老虎狮子,追逐过长鲸鳄蛟的清泠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说过,天地也有毁灭的时候,而她,虽然只活了三十一岁,但她曾在高空与南飞的大雁齐飞,也曾在万丈高的云层上见过星辰银汉,也曾在大漠中观过海市蜃楼,还曾在大海里与海兽嬉戏……她的生命虽然不长,但是却足够宽广丰富。她忽然又想到小小,小小一生都没离开过她出生的县域。

就这样死去,有何不可。

死是生命的一部分。

但是他配得到 她以生命为代价的反抗吗?

而且,她放不下小小。她本来和小小有灿烂的未来。

她决定再试试运气,用语言恐吓他:“我不可能嫁给你的。如果你想活得久一点,就该远离我。要不然,我会寻找一切机会杀掉你的。”

“哼!你敢!大不了把你捆在床上,一直捆着。”

这位自称忠厚老实的男人的凶性被激发出来了,他走到清泠跟前,拿斧子在清泠眼前试了试:“信不信我劈下去?”

清泠确实有点害怕,她很少恐吓别人,她说什么,就会做什么。她以为别人也一样。

但是男人只是吓唬她,他把斧子扔到后面。摞起胳膊。

“怂货,我以为你要劈我呢,”清泠冷笑着说,“你真的敢让我做你妻子,你不怕被毒死?不怕睡梦中被我勒死?”

男人瞪大了眼睛:“你敢!”

“难道你真的打算一直捆着我,那样的女人有意思吗?你说你有钱,而且不懒,何不明媒正娶找个适合你的女人?我是绝对不行的,你如果强迫我,今天我杀不了你,以后一有机会我就会杀了你。而且我是修士,我有强大的朋友,我朋友绝不会放过你。”

男人见清泠毫无惧意,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也不禁后退了两步。

他握紧拳头,瞪着清泠。不知他在思考什么,思考的结果是:“信你这女人的鬼话!”

他一把推倒清泠,骑在了她腰间,一把蒿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扇清泠的耳光:“你要杀我!还咬我!咬啊!我让你咬!看我不把你牙都敲掉。”

清泠忍痛不发出声音,她的脸肿了,鼻口都流血了。但是她的眼睛仍旧是冷冰冰的。

男人打了清泠无数耳光,他认为她已经征服了她。

他喘着粗气,把自己累的不行,再看清泠,眼里仍旧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蔑视。

他给男人气坏了,他把刚才扔到地上的衣服撕扯成条,捆住清泠的手臂。再次骑到清泠身上。

清泠手抓在旁边的草地上,她在等男人再俯下脖子,这次她要咬男人的脖子。

男人脖子伸过来了,她有机会了。

可是男人虽然喘着粗气,却仍旧防备着她,不靠近她的头。

她咬紧牙关,承受这屈辱。她闭上眼睛,想到男人会认为她屈服了,就立即睁开。她看到男人在笑,嘴里还嘟囔着:“老牛给我的药真好!嘿嘿,老婆,你男人厉害吧,你还想杀我吗……啊!”

男人忽然一声惨叫,很快男人的血流了下来,流到了清泠身上。

男人翻身坐到地上,他后背插着半把剪刀,血还在汩汩冒着。

清泠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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