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滚轮由混凝土路面滑上白净的瓷砖,发出更加缓和的声音。
不算宽敞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各种物品摆放整齐有序。
但我感觉是最近才收拾过,因为缺乏生活气息,这些物品不像是很方便取用的摆放方式,要保持的话相当有难度。
表姐是因为我特地收拾的吗?是会在乎我对她的看法吗?毫无根据的猜测让我心情雀跃起来。
“这里只有一个房间……”
表姐漂亮的手指交叉放在一起。
“嗯……我睡沙发就好。”
我看向表姐的房间,压下心中的躁动,和表姐睡一张床过于超出我的承受能力了。
而且我是过来借住的,睡沙发才是合情合理的。
“去买点东西吧,牙刷和毛巾之类的。”
“嗯。”
关于这些生活用品我没有带来,这也许能勉强算是摆脱过往的一种表现形式。
不过表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出门前我借囗去了趟卫生间,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依然是看起来情绪不高的表情,我很担心在表姐面前会下意识流露出奇怪的表情和内心的想法。
超市明亮而整洁,种类繁多的物品分门别类摆放在货架上,就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放着音乐,很吵。
“蓝色的会比较好吗?”
表姐拿着块很柔软的毛巾问我。
我下意识去看价钱,但表姐刚好挡在价牌前,从我的角度无法看到。
离家前父母给了我一些钱,对我来说是不算少了,但钱是相对性很强的东西,我不确定这边的物价是怎样的水平。
而且从小我对这些东西都是尽可能选更低廉的,这不是家庭经济状况所迫,也不是父母不舍得给我花钱。
只是我觉得没法创造价值的自己应选择更匹配自己价值的物品,这是无能又懦弱的我减弱心理负担的最好选择。
“嗯。”
表姐有意无意的遮挡着,我只能点了点头,看着表姐把两块毛巾放在购物车里。
我本想路过时看看价钱,但表姐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走向了别的地方。
“漱口杯要哪个?”
我的视线在货架上飘动,最终停在了一个侧边印着兔子的杯子上。
“这个。”
表姐的表情有些复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点了点头将我选的漱口杯放进车里。
这和表姐家里的是同一种,只是颜色不同。
表姐家里的洗漱用品和鞋子都说明她确实是一个人独自生活,不管是异性还是同性,都不曾长久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认识到这一事实时,我很卑劣的感到了安心和喜悦,明明没有产生这种感情的立场,但阴喑又毫无理由的占有欲却确实得到了满足。
和表姐并肩走在光线充足的过道间,我的视线在商品和表姐身上来回游离。
“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嗯。”
我摇了摇头,不过可能只是在自己认知里摇了,或许在别人眼里这微小的幅度接近于无,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小时候我才会被训。
“是吗?”
表姐似乎是能理解的样子,这一事实再次让我感到心安。
我对大部分物品都没有特殊的偏好,“随便”也是我很喜欢的表达方式,这是种可以将自己的喜好和倾向藏起的措辞。
小时候就是这样,就算喜欢我也不会说,说了也不一定能得到,只会给人徒增压力。
表姐沉默着拿了些吃的,我担心是不是因为这种暧昧的说辞让表姐不开心了。
“这个,你以前好像是喜欢吃的?”
她说着便把一大袋零食放进了车里,有些熟悉的包装从心间飘起,又缓缓落回记忆里。
我确实吃过这东西,在某年的春节。
但谈不上爱吃,只是觉得味道不错,所以闲着的时候多吃了几包而已。
表姐竟然会记得我这种不甚清晰的偏好,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以后就正式成为我爱吃的东西了。
推着东西去结账时,表姐自然而然就付了钱。
拿着手机的我有些无所适从,理直气壮的接受我做不到,装模作样的脱推我更是做不到。
“拿人生第一笔工资要第一时间请我吃饭哦。”
塑料袋发出的响声一时间消失了,表姐的话轻轻抚慰着我不平整的心。
“嗯。”
我用力点了点头。
再次回到家后,表姐帮我把必要的生活用品摆好。
看着原本单独一只的漱口杯旁挤上另一只,一种意义不明的欢喜浸润心间。
我和表姐一起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同样的零食。
“最近都没什么可看的呢。”
她摆弄着摇控,承担运送零食职责的手停了下来,我也随着停住了手。
“嗯……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意思。”
“年轻人好像都喜欢这种。”
“年轻人……”
明明表姐年纪也不大。
不过她确实先于我来到世界上,在我尚不存在之时,她就已经度过了我无从知晓的时光。
在时间的轴上表姐毫无疑问是走在我的前方,但人与人并不是在时间轴上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从我记事前我们就关联在一起,我这种无法言明的感情毫无合理性,不会被社会所接受。我可以否定我自己的存在,但我不愿否认这无法言说的感情的存在。
毫无趣味的平淡电视剧让表姐昏昏欲睡,随即她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先去给你拿被子和枕头来。”
我是觉得这种天气下的室内是不太用得上被子的。
“虽然不是新的,但是是干净的。”
我觉得半夜说不定会有些冷,被子其实还是有一定必要的。
不算厚的被子摸上去手感很好。
“这是专门给客人备的吗?”
出于各种目的我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嗯……这里不会来客人,只是方便换洗。”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表姐用过的被子,也就是说表姐确实是一个人生活。
泛起的情绪让我再次认识到自己的卑劣。
我轻轻握着被子,努力克制着想把脸埋入的冲动,至少不能在表姐面前就这样。
世界上或许就不存在真正的黑暗,我将半张脸藏入被子里,明朗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入室内。
偶尔能听见狗的叫声、人的说话声和道路上车的引擎轰鸣声。
眼睛适应后,靠着月光就可以看清四周,在人类尚不存在前,月光就洒到了大地上,直到某天,如命定一般温柔包裹在人的身上。
我感受着包裹身体的熟悉气味和温暖,表姐和我之间仅有一门之隔。
但是我没有推开门的勇气和正当理由。
等工作一稳定我就得搬走,没有合乎情理的理由能让我延续这虚无缥缈的梦。
我轻轻抓着被子,把整张脸埋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