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守候,二人对峙,最后一方的太刀刺入另一方的胸膛。
这番景象在眼前循环往复,如同停止键失灵的放映机。转动播放的胶卷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磨损,那些色彩、那些声音、那些触感,渐渐地疏离于冰面之下。
就这样,脱离了与夜幕几乎融为一体的天台,回到了永远刺目如白昼的冰河之上。
——这就是我所经历过的事,有什么感想吗?
“你是……谁?”
宛若终于从煎熬了两小时的影院中解脱出来的不幸看客,绘里重获自主权,并立刻将矛头指向在观看这部丝毫不有趣的电影时,一直在自己耳边刷存在感的无礼“邻座”。
我是你。
“那我算什么?”
你也是我。
“我明明没有经历过这些。”冻僵的手攥紧成拳,捶在了冰面上,但也撼动不了冰下不断演绎着的影子。
不曾发生的过去、已经发生的未来……你想相信哪一个?
尖锐的锋芒闪入冰面的倒影之中,似是要将其斩成两半。绘里若有所感地缓缓抬头,沿着快要贴上自己脸颊的太刀另一端看去,持刀者的面庞也由此映入眼中。
什么嘛,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取代了总是沉默不语的墨绿色梦魇,另一个自己居高临下般地站在她身前,从素白和服下露出的手臂显出一丝病态的瘦削,看着弱不禁风却稳稳地拿着太刀,嘴角轻翘起的弧度也熟悉得令人作呕。
……不,大概之前她所见的梦魇都只是自己潜意识的恐惧或揣测的具现化。
直到此刻,它才真正现出了自己的真身。
吸入腔内的冷冽空气逼得绘里的情绪连同语气一起冷却下来,依旧多少有些难以置信地挤出一句:
“为什么?”
反常的轻快渐渐从“梦魇”脸上淡去,只剩嘴角的弧度挂在上面,与眼中那抹浓厚得化不开的悲哀一起,构成了一个苦笑。
——太黑,也太久了。
“什……!!!”
长久以来顽固驻扎在梦境中的冰河,应和着梦魇的开口即刻破碎。周遭的一切瞬间变为无底的黑暗,她与梦魇面与面相觑地与难以肉眼感知的速度向下坠落。
下意识的恐惧与慌乱密密麻麻地侵蚀了绘里的内心,而与之相配的尖叫则被梦魇早有准备地捂死在嘴里。
嘘,没用的,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重力的拉扯使绘里的体感逐渐缩为微尘般的大小,仿佛一个眨眼的疏忽她可能就被黑暗吞噬。
很可怕,对吧?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觉得。但是真的,我被囚禁在这里太久太久了,久到、已经对这片黑暗无动于衷了。
在这样的境况下,表情没有为此产生分毫波动的梦魇,终于展现出了恐怖片中常有的“似是而非的自己”的毛骨悚然感。
不过,当绚濑绘里对本该害怕的黑暗都彻底无感的话,那些曾帮她抗拒黑暗的事物也会随之失去意义。外婆的轻声哄睡、千代田的灯火通明、与大家一同见证的舞台光亮……珍贵的事物都会于恐惧的无穷消磨中,从灵魂上一点点剥落。
梦魇的手松开来,转而抚上绘里的脸庞,一如她娓娓道来的语气般轻柔。
最后,我不再是我,也更无法成为你。
什么意思?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来得及问出口的疑惑,一直停留在绘里的舌尖。
而这一次让她音节都没发出就被打断的是,是无数次捅入胸口的太刀。
“唔……!”
撕心裂肺的刺痛在眼前化作白光炸开,其剧烈的程度不同以往地充满了真实感,以至于绘里缓了片刻,才注意到自己早已回到了白茫无尽的冰河之上。
当然我并不想沦落成那样,于是以这种方式了断了我自己——虽然是借助了海未的手(无明)才做到的这点,让我很过意不去就是了。
梦魇放开了太刀,任由绘里失去支撑地重重向前倒在冰面上。
再一波剧痛袭来,但这次连吃痛的呻吟都无力出声。
最后、又是这样,很快也应该是意识模糊一下,接着就从梦里醒过来了吧……
被伏倒的身体压侧到一边的太刀,将伤口撑得更大。鲜血源源不断地流下并漫开,在血色将她的视野完全覆盖前,绘里不经意瞥到了冰面下的景象。
——直到那个自己散为光芒沉入天台的地板前,都将其抱着怀里的海未,维持着那个姿势接住了落下的太刀。低垂着的头好像在深深的哀悼,又如同祈求胜利般郑重持刀,然后起身离去。
模糊的意识在这短短的一瞬,从高高在上的俯视变为了近距离的旁观。
她如同无人可见的幽灵般与海未迎面擦肩而过,匆匆一瞥到凌乱的刘海下被泪水洗炼过的、即便眼眶泛红也不影响其如若出鞘的刀芒般锋利的金瞳。
“不……不、对。”
第一次凭借自主意识将梦强行续了时,太刀被爆发出前所未有之力道的绘里自伤口处拔出,掷于一旁的冰上,磕碰出“锵锵的摩擦声。
“确实……我是一个怕黑的胆小鬼,咳咕……因为无法忍受、就一味寻死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倒不如说之前被关进旧仓库的时候,就有过类似的情况了。
绘里从不断扩大的血泊中挣扎着爬起,换来了梦魇冷眼旁观的回头。
“可、是……如果是我独自一人,在那种地方,我恐怕、连了结自己,咳咳咳,的勇气都没有……”
若是有例外,只可能是——
“你、是为了谁……才选择自杀的……?”
半吊子的享乐主义者,为了自己的事情只能尽出全力的八成,对待别人的事却是商超大甩卖一样的十二成——这样矛盾的人,到底该用何种理由,才能填补日复一日、在漫无止境的冰河之上无趣自杀的这份空虚?
同为绚濑绘里,她再清楚不过了。
硬撑起负伤的身体令绘里逼近极限,模糊的视野中基本看不清梦魇此时的表情,只能勉强听到那个腹语般难以捕捉踪迹的声音。
……像笨蛋一样,明明只要别这么敏锐,你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追上了死亡。梦魇的声音变得愈加温柔,但绘里不禁将之与惹人沉沦溺毙的蜜糖地狱联系在一起。但看在你拼命到这个地步的份上,回答你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可以。
梦魇颇为正式地转过身。由于与梦中现形时的近在咫相比所拉开的几步差距,绘里才真正窥得梦魇的全身,包括一些先前没能注意到的异样之处。
比如,明显在胸口缺了一块的心脏状窟窿。
【「实验结论:当灵魂能正确认知到他的肉体所承受的伤害,相同的伤害立刻会反应在灵魂上。」】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她在此岸书库读到过的某段原文。
可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它对于这一刻有什么意义,绘里便听到了一声气球被刺破般的爆鸣——从自己身上传出的。
“啊……”
手只抬起了一点,随即被如同断了线的人偶般失力倒下的身体压住,并正好触摸到了心脏处凭空多出的窟窿。
不止……是,灵魂看、肉体,同一灵……魂看到、另一方,也是一,样嘛……
意识也受到极大冲击而变得断断续续,在绘里紧急脱离梦境回到现实前,就这样完全被动地接收了梦魇的话语。
为了谁而自杀……?我怎么可能会清楚这种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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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头部为起点的发热症状持续蔓延至全身,后背大量渗出的汗水,浸得整个被窝像泥泞一样,翻个身都狼狈至极地吃力。
“哈啊……哈啊……唔……啊……”
与现在自己趴在床沿、四肢挪动一下都很困难的悲惨状态相比,绘里觉得那些头顶烈日负重行军的训练也不过如此。
喘了几口气后,勉强有一只手臂回归了她的掌控。绘里一边将脑袋搁在另一条依旧发软的手臂上,一边伸手去够放置在床旁的垃圾桶,扑空了几次才成功勾了过来。
以为只要像之前一样吐出来就会感觉好多了……但是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反倒是大脑中,塞满了一大堆方才那个梦的记忆。每一缕寒意,每一个字句,每一丝疼痛,那些重要到一时无法理解的事情,连同无关紧要的细节绞碎在一起,全都具像化成了此刻的她难以承受的负担。
要怎么做……才能缓解一些……?
绘里想撑起半边身、重新调整回平躺的姿势,然而用尽积攒了少许的力气也只够她换成侧躺。脱力的手臂放弃似的歪到枕边床头,摸到了一本轻薄的笔记。
这是……?
绘里眼角的余光看去——是睡前自己翻读到一半的《阵法与结界·破之书》的手抄翻译本。
【“海未,你写上去的这些真的是翻译过后的内容吗?为什么我读起来还是有点难理解呀?”
“唔……虽说对于你而言是有不妥,但是我希望翻译后的文字能保留下些许八百里先生的风格。”
“诶——你很了解他吗?”
“我在此岸书库读过他生前的随记,该如何形容呢……严谨的用词和语句中,隐隐透着一股幽默感?似乎就是这种感觉。”
“幽默感啊……让海未你来模仿还是有点难度吧?”
“……啊,是是,我就是一个无趣到没有半点幽默细胞的人,不需要绘里你说我也有自知之明。”】
直到现在回首顾往才发觉,过去彼此交换着誊写翻译古籍的过程,可能才是卧病在床期间自己不情不自禁消极于他事以外的难得喘息。
而那些明明平淡无奇、忆起时却莫名笼罩上一层鲜活色彩的时刻,正是由那个自称无趣的清道者带来的。
——然而,这对于占据了理智上风的冰河残余来说,不过是寥寥杂音。
“写下来……会好受一点吗?”
将翻译本一把捏过卷起,绘里凭借一股不可名状的坚定念想,再度努力撑起身体。
然后是笔……放在了书桌上。
几乎可以算作是摔倒般翻身下床,途中下意识抓住床头柜的手,“咚”地撞倒了摆在上面的水晶球。
造景球底部的雪地受到颠簸,纷纷扬扬地下起一场雪,势头大到要把两个雪人掩埋。
绘里从发丝垂落下的阴霾中抬眼看来,正想扶正水晶球的手伸到一半,就收回去,按压住了
发热的额头。
那个梦魇,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床沿为支撑,摇摇欲坠地站起来。
什么未曾发生的过去,什么已经发生的未来,完全就是自相矛盾的话吧。
床与书桌的距离只有两步之遥,但仅仅只迈出了一步,绘里就左脚绊右脚般地跌坐回地上。
不,这些其实不重要。
剩下的一点距离,只能靠扒着木地板的缝隙,一寸一寸挪近过去。
重要的是,为什么那个“我”非死不可?
到了书桌前,先是根据以往的放置习惯摸到签字笔,然后身体挤进书桌与实木椅之间,一点点地攀直身体,屈起一条腿靠在了椅面上。
怕黑怕到绝望崩溃?这更像一个直接原因,在梦中也反驳了回去,应该不可能是。
拇指在笔帽上不断打滑,搓开笔时也将笔帽推飞到了远处。
“为了谁?”——基本是我自己的推测,但是和“自杀”之间的逻辑关系有些模糊,至少这中间还缺了一个未知因素。
笔尖落在展开的笔记本空白页,很不凑巧卡墨水地写不出字。
这个未知因素能帮助到某个人,而为了达成这个未知因素,那个“我”选择了自杀……会有出于无可奈何才这么做的可能性吗?
但绘里依旧力透纸背,仿佛镌刻石碑般使劲到眼球浮现血丝。
嘶,疼,头好痛……想一想,快想,快点想啊,再好好想想,再仔细想想的话,一切的缘由都可以被解明——
“老师!!!”
笔从颤抖不已的手中滑落,绘里双手撑在桌上,如梦初醒一样吸气又呼气,默默地感觉太阳穴附近的血管频率相似的跳动。
大脑仍然萦绕着过量思考的余热,但总算没有被繁杂冗重的梦的碎片继续纠缠。
绘里长舒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望向自己的学生:“怎么了,水音?”
“我才想这样问你呢。”水音整个灵魂看起来十分僵硬,而眼神却无比动摇,“老师,你是在写什么?是遗——不是吧?”
尽管非常迅速地改了口,绘里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像笨蛋一样,明明只要别这么敏锐,你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追上了死亡。】
人之力、解明。
平时没有什么影响,但偏偏放在这个时候则是完完全全的负面能力。越是做梦,越会思考;越是思考,越接近根源的死亡;越是接近根源之死,越容易做梦……甚至思考这个死亡循环的本身,也是加重这个循环的一环。
而这样的我,试图把这些思考全都记录下来所写成的文字,自然也是——
绘里哑然失笑,而水音的表情因此多了一丝惊悚的色彩。
“老、老师?”
掂起桌上的签字笔,像以往那般使其在指关节上旋转。
可惜动作慢掉了一拍,笔最终连一圈都转不动地失衡掉了下去。
啪、地一响。正好应和上她心里的一声干笑。
“啊……遗书的话,算是吧。”
既是感慨,又是自嘲。
从水音仿佛见到不可理喻的东西一样的眼中,绘里看到自己露出了,与那个梦魇如出一辙的,悲哀的笑容。
……
……
……
所谓祸从口出,就是这样一回事吧。
额头已经贴上退烧贴的绘里正襟危坐,被迫面对起先前脑袋发热的自己惹来的一堆狼藉。
有些凌乱的卧室。
主动让出空间、一脸魂不守舍魂不守魂离开房间的水音。
以及——
“纸和笔都准备好了,绘里。”放弃了书桌上那张惨遭蹂躏的白纸,海未拿出了她自己的日记本作为代替,“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开始。”
“……”
怎么回事?这种好像只是把我喊起来吃晚饭的氛围。
以防自己的感觉出错,绘里悄悄地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海未,投去心虚的目光:没有僵硬翘起的嘴角,没有倒春寒一般令人瑟瑟发抖的满面笑意,更没有潜藏在微眯眼帘之后的焰色,只有、只——
海未位于她眼睛余光中的身影,突然明晃晃地放大。按兵不动的侦查分析,被观察对象的逼近所打断。
而来不及作出应对思考的大脑,只能条件反射地指挥起双手,交叉并用地帮助身体在床上挪动着后退。
“咚。”一下子后背就抵上了床头的软包,传出沉闷的响声。
毫无预兆缩短距离的海未则在她们的脸仅有几厘米间隔的位置停了下来,以在绘里看来相当恶劣的无辜眼神,困惑道:
“怎么了,绘里?”
低沉而安定的声线,但却是此刻扰乱她步调的罪魁祸首之一。
“这、这才是我想问的吧?!”起手时弱气的迟疑暂且忽略,绘里略微怄气地把自己反常举动的原因推卸责任了过去,“突然默不作声地靠那么近过来什么的,不被吓到才奇怪吧……”
而且眼神还直勾勾的。更容易引起歧义也更容易动摇那个廉耻心强的清道者的后半句,被绘里硬生生吞了回去——感觉如果说出口,反而会暴露自己才是莫名迷了心窍的那一方。
遭到了无理取闹似的指责,海未仍不为所动,平静的金眸浅尝辄止地与绘里对望了片刻,斜往了床头柜的方向:
“我只是想开夜灯。”
于是伸出手,摁下了夜灯的开关,堪堪够及。
暖色的光线破除了屋内由窗外月光遮掩下形成的朦胧,也唤醒了在梦中被各种折磨而精力低迷的心脏。
“不觉得光线有些暗吗?平常这个时间点,绘里你都会打开夜灯了。”海未坐回到原先的床沿边,将别在纸页上充当书签的水笔抽出来,重新摊开了日记本——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惹得绘里更加忿懑不已。
现在和“平常”怎么可能会一样啊?哪个国家的“平常”还包括“主动帮人代写遗书”?根本保持不了平常心的吧这只过分的清道者。
气鼓鼓地腹诽着,可一旦再度对上了身旁之人的那双眼睛,酝酿出的怒气很快就烟消云散。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是在今天这个晚上,她应付不来海未的眼神。
“……我先说好,我本来想写的东西并不是遗书,只是很不巧被水音她误解成那样而已。”
“我知道。”以超乎意料的反应速度,海未蹙眉道,仿佛早就预测到了她的逃跑路线,并迅速将之封锁,“并且你还顺势自暴自弃地承认了她的说法,对吧?”
咕,一语中的。
绘里像被直击痛处般抽搐了嘴角,索性沉沉叹了一口气:“唉……既然你都知道,那也就没必要了啊……”
悬于日记本上的笔尖轻微地晃了一点,随后被转而稳稳地攥进手心,拇指如同安抚什么一般磨揩着笔身,一下接一下。
“我,只是觉得,在这件事上,我不应该插手。”海未格外抑扬顿挫地清晰吐字道,像是克制,又似在对自我进行着彻底的开膛破肚,“这是每一个生者皆有的权利,无关法律,无关教化,仅仅是为了将自己的话语留给希望获悉的那个人。”
在夜灯散发的柔光里,时间也随之静谧了下来。缓缓望来的金眸瞳孔深处,那些犹如泥沙般成年沉于湖底的思虑忧绪在此刻消失无踪,所倒映的只有与之交互视线的、自己的身影。
“所以……”海未说,
即便多么抗拒这份可能会因此应验的早逝,我依旧没有资格阻止你留下遗书。
“写或者不写,只能取决于你自己。”
“——”
绘里无言地怔住,放任冗杂的思绪在颅中肆意乱来。等回过神时,眼球像一整个世纪没眨过般变得非常干涩。相较于近乎于过载的大脑,反而是心脏在不堪重负地发作隐痛。
……这是她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后悔签下了那份引路人契约。
啊,对,后悔死了。为什么要给这种谎话也好暴言也好全都一个个认真对待过去的清道者当引路人?这不是完全搞不清是谁在给谁指引道路了嘛。
这不是……让麻烦得活不下去的自己,一味给她徒增负担吗?
潮闷的酸胀一路从胸腔漫上了脸腮,驱动理智和它抗衡了许久,才勉强张了张嘴,反问:
“……海未你呢?写过遗书吗?”
“我?”海未愣了愣,并未多想地立刻道,“我说过,我不可能记得生前——”
“我问的是你。”绘里倦怠地微低视线的同时,精准地打断了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在问清道者51306891132、清道者的你:有没有过写遗书的打算?”
被直白地一指名,平常总会强调点出的“生者与死者的差异”一时忘之脑后——就算在此刻记起,也终究是苍白乏味的答案。
海未的肩膀,随着她的叹息沉下:
“嗯,从来没有想过。”
写日记的习惯,只是在避免自己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麻痹。过去的她不曾奢望过自己能给某个人留下必须传达到的信息,而如今的她也不认为在失落之海的阴影下自己于遥远的未来能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但是作为替代的‘告别信’,我一直在慎重考虑。”
虽然不清楚这能否算作是,“不应存在之人”的一点小小的挣扎。
“……呼呼,彼此彼此呢。”
“是啊,果然是一窍不通。”
轻笑中弥漫着丝缕的苦味,泛上了舌尖。绘里抿了抿嘴,咽下那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两人的身高在并肩同坐中抹去了差距,她抬起了眼,与海未视线齐平:
“就当作是整理思绪。稍微陪我一下吧,海未。”
没有丝毫犹疑,清道者将签字笔放到一旁,从和服的衣襟里抽出自己惯用的那支钢笔:
“毋须多言,乐意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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