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与小翠皆是苦命之人，自幼便被双亲卖给人牙子。李府买入她们之时，二人不过八九岁的光景，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

自打进入李府起，她们就一直形影不离的伴在李云裳左右，于李云裳而言，二人早与自己是情同姐妹一般。

如今听到小翠遭受李禄迫害已久，李云裳是片刻未敢耽搁。

她又从小桃口中零零散散得知：小翠与李禄的孩子未能平安出世，李禄夜以继日的虐待，致使小翠腹中胎儿流产。

而后不知李禄发了什么疯，对小翠一番折磨后还割去其舌头，之后一直将小翠关在柴房之中，为防小翠逃脱，派人时刻把守柴房。

李云裳带着小桃赶到时，看守的小厮正在打瞌睡。

李云裳先是唤醒他，表明来意，可那小厮仗着自己是李禄的手下，全然不把李云裳放在眼里，往门前一站，对李云裳让把柴房门打开的请求置若罔闻。

既然和言善语说不通，李云裳也不惯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是啪啪两记耳光，扇得小厮原地旋转，瞬间清醒过来，一拂困意，捂着泛红的脸庞呆立在那儿。

正所谓虎虽拔牙，然虎皮仍具威慑力也。

倘若以前，李云裳定会选择息事宁人，但急于救出小翠，一改常态恶狠狠地冲着看守柴房的小厮说：“改日我得向爹爹提及此事，下头的人怕是吃得太饱，连主次都分不清了！”

其话语之意甚是明显，李员外不过是卧病在床，尚未归西，李禄还远未到独揽大权之时。李云裳虽不受宠，却也是李府的小姐，不是能任由阿猫阿狗爬到头上耀武扬威的小角色。

“你身为二哥的手下，如此张狂，传到爹爹耳中，必定有损二哥在爹爹那儿的好感，二哥若是知晓养了你这般饭桶，会有何后果？”

小厮听闻此言，虽心有惧怕，可一个备受排挤的小姐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呢？说不定二少爷还会表扬他坚守岗位呢。

想到这里，小厮开始敷衍塞责：“大小姐，您莫要为难小的了，二少爷要是知晓我开了这门，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你若不把门打开，此刻我就能叫人打断你的腿。”

小厮显然不信李云裳的狠话，接着说道：“大小姐，真的不行，您请回吧。”

“你这门是不打算开了？”

“不是不想开，而是开不得啊！”

“好吧。”李云裳撇撇嘴角，神色略显微妙。小厮以为李云裳就此作罢，想要上前相送，哪料身子刚往前一动，李云裳抬手又是一巴掌扇来。

“好你个不知自己斤两的贱人，今日竟敢借着二少爷的名头违逆我，他日莫不是就敢违逆老爷了！”

此话一出，果然好用。

小厮闻言，面色骤变，慌忙赔笑道：“大小姐言重了，小的这便为您开门。”

门打开后，待李云裳一行人步入，小厮便匆匆离去，欲寻帮手相助。

柴房之内，恶臭之气扑鼻而来，令人掩鼻。只见小翠蜷缩于杂乱无章的柴火堆里，吃喝拉撒皆于此地，身下裤裳，污渍斑斑，不堪入目。

闻听门响，小翠本能地惊惧退缩，长发蓬乱，污秽纠结，遮面而卧，仅能通过发间缝隙，窥见来人。

小翠稍微愣怔，继而不可置信的狠咬一口自己沾满污泥的手臂，以证这不是梦。

确认之后，她激动万分，嗬嗬有声，匍匐爬至李云裳脚边。

她没了舌头，只能发出嘶哑的额啊声，李云裳却能听出那是她凄厉的哭声。她挥着手臂乱舞，手指比划，李云裳紧紧握住她的手掌，目睹此景，心痛如绞，一旁小桃亦是泪眼汪汪。

“小翠……”李云裳轻唤，欲俯身相扶，小翠却激动万分，手忙脚乱地指己又指李云裳，连连摇头摆手。

原是怕自己身上的污秽之物，玷污了李云裳的新衣裳。

李云裳强忍泪意，不顾恶臭之源，半抱半扶，将小翠搀起。

小翠起身之际，李云裳泪光闪烁。一股浊液自小翠裤管流淌而下，凝聚在她未着半缕的足下，二人方知小翠裤上的污渍为何而来。

原来，因李禄不知收敛的兽行折磨下，小翠身心皆受摧残，严重的失禁了。

“小桃，你扶着点她……”李云裳松手蹲下，褪去自己鞋袜，豆大的泪滴自她眼睑下滑出。

小翠见状挣扎起来，李云裳使了些力气，紧握着她冻红的脚踝不放，强硬地将自己的鞋袜穿在小翠脚上。

小翠又奋力蹬腿，想把鞋袜蹬下来，李云裳再忍不住，呵斥出声：“傻丫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我...你若还当我是小姐，便好好穿着它……把你害成这副模样的人，我誓要让他不得好死！”

李云裳的话音未落，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踵二至，原是小厮叫的人来了。

小厮本意是去寻李禄，李禄自然无暇见他，他机灵一抖，遂把管家唤来了。

管家携数名小厮堵在门前，不给李云裳几人离去，李云裳忍无可忍，张口厉声斥骂。

众人不敢上前，面面相觑，最好齐刷刷看向管家，管家只好尝试上前劝解几句。谁料李云裳转头瞪了过来：“你要拦我？你也贱！闪开！”

哎，大小姐，我是友军啊，管家心中叫苦。

他于李府从事多年，历尽艰辛，方得管家的位置。相较于那些浅薄无知、见风使舵之辈，他目光更为长远，两头都不讨好的事，现下盲目站队，还言之过早。

小姐也好，少爷也罢，皆为李员外的骨肉，虽不和睦，却非他们这些下人可越阶而欺。

狐假虎威之人，秋后算账之事，难保不落于己身。

再者，李员外尚在人世，他真正的主子，唯有李员外一人，何必自找麻烦。

于是，他非但不拦，反派人抬来担架，将小翠抬回李云裳院中。

“大小姐，您还有何吩咐，老虜即刻去办。”管家毕恭毕敬道。

“速速请位大夫回来！”言罢，李云裳闭门回屋，照看小翠，一气呵成。

“小桃，热水可备妥？”

小桃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浴桶，试了试水温，隔着屏风回道：“可以洗了！”

“来，小翠，慢些起来。”

她将小翠小心扶起，带至屏风之后，对小桃道：“你为小翠擦洗身子，头发便由我来洗。”

果然，小翠急忙摇头摆手拒绝，似在说：使不得！

李云裳蹙起眉头，佯装生气，一番折腾，终与小桃将小翠洗净。

大夫正好也请来了，为小翠诊脉之后，开出一剂内服外用之方。

“浮小麦、黄荆子，佐以适量白糖，共研为粉，日服两次……再辅以药浴……”

大夫挥毫泼墨，口中念念有词，李云裳接过方子仔细看了看，便差使小桃跟着大夫抓药去，转身看见小翠挣扎着要翻下床来，她赶紧一个箭步过去把她摁回床上。

即便现在的小翠口不能言，李云裳也明白她有多少委屈和苦水没能说出来，自己这一走，属实是将她害惨了。

晚饭席间，李云裳终于察觉，白日里偶遇李禄时，伴其左右的竟是曾集安。饭桌上，众人就只是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对李云裳未再多言。然而表面看似一片和谐，实则暗流涌动，气氛微妙，各有算计。

“我吃饱了。”李云裳率先离席，曾集安见状，焦急地向李禄投去询问的目光，却没有回应，于是急忙跟随李云裳的脚步追了出去。

“云裳妹妹！”曾集安呼唤道。

李云裳背对着他，嘴角在他不曾察觉的侧面勾起，随即停下脚步，等他上前。

曾集安心中一阵欢喜，猜想李云裳已然认出了自己，而且好似对儿时落水之事记忆模糊。

如此甚好，他心生一计，欲借此机会增进彼此的情谊，他和李禄终是一丘之貉，怎能让到嘴的鸭子飞走。

李云裳假意纠结，巧妙避开了曾集安伸过来的咸猪爪，为难的道：“只是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恐惹人非议。”

“怎会！”曾集安一看有戏，趁热打铁道：”云裳妹妹未嫁，我亦未娶，怎会遭人闲话？”

“既然如此，若曾公子不介意，亥时，我们在府中花园凉亭处相见，我等你。”李云裳半推半就，羞涩地低下头，昏黄的暮色中，她眼底却闪过一抹寒光，深邃而复杂。

……

“小桃！”李云裳一把推开房门。

小桃正静静地守候在小翠的身旁，脸上写满了疑惑，她注视着李云裳进屋后，开始翻箱倒柜地在屋内四处翻找。

“小姐，你在找些什么呢？”小桃好奇地问道。

“绳子、麻袋，还有木棍。”李云裳简短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小桃闻言，更加困惑了，她挠挠头，不解地追问：“小姐，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先别问了，你快来帮我一起找。”李云裳催促道。

最终，还是小桃跑了一趟厨房，将李云裳所需的三样东西一一找齐。

“好了，我们走吧，跟我去一趟花园。”李云裳说着，便带着小桃向花园的方向行去。

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李云裳嘱咐小桃暗中留意动静，自己则迅速将绳子与麻袋编织成一个简易的陷阱，只待曾集安步入陷阱之中。

“嘘！他来了……”

两人藏身于不远处的花丛中，压低了姿态窥视着曾集安缓缓向凉亭走去。

曾集安见李云裳迟迟未至，便在亭中焦急地徘徊，却始终未曾靠近李云裳布下陷阱的那棵树旁。

李云裳心中暗自焦急，于是悄悄拾起一颗石子，用力掷向陷阱方向。

曾集安闻声上前查看，却仍与陷阱擦肩而过。好在天公作美，一只野猫突然跃过，引得正是无聊的曾集安心生逗趣之意，不料这一举动却让他一脚踏入了李云裳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刹那间，他便被麻袋紧紧包裹，悬挂在了树上。这时，李云裳才现身而出。

“小桃，你说我因故耽搁，如今已过亥时，却仍未见曾公子身影，是不是他已先行离去了。”李云裳故作歉意地询问道。

“不会的，曾公子既然有意相邀，即便小姐来得稍晚些，他也定会在附近等候。小姐，我们不妨再等等吧。”小桃配合着李云裳，故意提高声音，让曾集安能够听见。

曾集安在陷阱中拼命呼喊，李云裳却故作疑惑地问小桃：“小桃，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好像是狗叫声。”小桃侧耳倾听，故作疑惑地回答。

“不对，好像是有人在呼救……”李云裳故意加重语气。

“小姐，定是你听错了。”小桃连忙打断。

两人又静待了一会儿，李云裳才继续她的计划，遗憾地说：“看来曾公子是不会来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曾集安在麻袋中清晰地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着急的呼喊道：“云裳妹妹，我在这里啊！”

不想，李云裳和小桃已经悄悄绕到树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棍，不发一言，卯足力气挥舞，曾集安恍如一个沙包，被打哀嚎连连，挣扎的力度也渐渐减弱。

直到曾集安的声音微弱下去，两人才气喘吁吁地扔下木棍，跑远了一些，由着曾集安在树上挂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