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Hearts on Fire 燃烧的心（上）

掩着嘴，丽奈把哈欠给强忍了下去，又眨了几下眼，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不像这帮管乐社的高中生们一样大清早就恢复了活力，小号手怎么也没法打起精神。

要是集训营附近能有杯像样的咖啡就好了，自动贩卖机里的东西可没法提神，更别提那些她向来都不喜欢的速溶或罐装咖啡了。

仿佛心灵感应般，一个外观精致的一次性纸杯突然出现在眼前。只是一闻飘来的水汽丽奈就知道，100%阿拉比卡咖啡豆制作，新鲜出炉。深度烘培后的香气中伴随着坚果的味道，直沁鼻腔。一瞬间，便将丽奈从昏沉的困意中唤醒。转头看到面前的人，丽奈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你从哪弄来的？”从久美子手中接过咖啡，丽奈问道。上低音号手在她身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馆，每次我们来集训的时候，桥本老师都会去买。我拜托他也给你带了一杯，”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后，久美子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罐装的。”

“老天保佑你和桥本老师，”丽奈感激地说道，接着又抿了一口。温热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她舒服地哼了一声。

听到她发出的声音，久美子笑着用胳膊肘顶了顶小号手，“要是被那帮小孩听到了，会被当成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的。”

“变态吗你，居然把我满足的声音和做爱联系起来，”丽奈挑了挑眉毛，小声地挖苦道。

被咖啡给呛到了，久美子赶紧用手背擦了擦嘴，随后揶揄地看向丽奈，“嘿，我可从没说过是做爱的时候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翻了个白眼，丽奈也报复性地用手肘撞了下久美子。上低音号手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喝着她的咖啡。

注视着久美子脸上心满意足、无法掩饰的笑容，丽奈的心脏怦怦直跳。昨晚那个郁郁寡欢的久美子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丽奈一直欣赏且珍惜着的那位善良、体贴，又迷人的女人。

她能这样开着玩笑，小号手高兴不已。

怜爱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丽奈把目光从久美子身上移了开来，看向慢慢涌入餐厅的学生们。毕竟快到吃早饭的时间了。

“真是难得啊，你这个点就起来了，精神还这么好。”她微笑着打趣道。

“这还不是多谢了某个入侵我铺盖的人，昨晚我就没睡好，”久美子控诉般地瞪了丽奈一眼，“所以我干脆不睡了。”

毫不在意地笑着，丽奈一口喝光了杯里剩下的咖啡，“那我可得告诉新山老师，让她千万不能睡你的铺位上。”

“啊？！聪美睡在久美子老师的铺盖里吗？她老公知道这事吗？”

桥本老师的突然打岔吓得久美子差点没把嘴里的咖啡给咳出来。丽奈转过身偷偷地笑着，留下久美子一人去应付这个打击乐手。

“老师，丽奈这明显是在开玩笑啊，”上低音号手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踹了丽奈一脚，让她收敛一下自己的笑声。

坐在对面，桥本老师快活地看着她俩，“你们俩还是像高中时候一样啊，真不错。泷君他就跟个木桩似的，在他边上想开玩笑都难。”突然回想起丽奈对自己老友的迷恋，他略带窘迫地看了她一眼，“无意冒犯，高坂老师。”

“没关系，”小号手平静地应答道，随后偷偷瞥了久美子一眼。发现她依旧笑着，小号手才总算松了口气。

“哇，你和泷老师去当漫才组合的话，绝对能成功出道的，”上低音号手忍俊不禁道，“就算门票要一万日圆，我都觉得值。”

桥本老师超大声地笑了出来，“真的吗？这样看来，就算乐团把我给开了，我也不用愁下一份工作了。”

这话把她俩都逗笑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学生涌入食堂，餐厅那两扇巨大的门开合的声音也越发频繁了。丽奈转过头看了看，随后又低头瞥了眼腕上的手表，发现确实到吃饭的点了。

“哈！北宇治的小明星们来了，”看着正在柜台前排队的学生，与忙着上菜的旅馆的员工们，桥本老师调皮地低笑道，“别看他们现在一脸平静的样子，我打赌之后可有好戏呢。”

“大概吧，”久美子干巴巴地说道，“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不是每个人都能好好接受独奏落选，或是被降到B组的，”她转而朝丽奈问道，“我们现在过去，还是等排队差不多了再说？”

“让孩子们先打吧，在长身体的可是他们。”

上低音号手咧嘴一笑——霎时间，丽奈的心跳加速。久美子仅仅是简单的一笑，就让丽奈感觉自己跟个坠入爱河的懵懂少女似的，这下可麻烦大了。明明举手投足间就把丽奈给迷得神魂颠倒，但她却毫无自觉。说实话，挺让人来气的。但另一方面，小号手却又无法真的生气。

迄今为止，伤她伤得最深的就是久美子，这点就连泷老师都得靠后站。当初丽奈发现泷老师早就结婚的事实那一刻，最令她伤心的，其实是久美子出乎意料的背叛。小号手从没想过久美子会对她隐瞒任何信息，更别提撒谎了。

但同时，久美子给自己带来的快乐也是无人能及的。她只需温柔的一笑，或是简单的一个拥抱，就足以让丽奈的世界重回正轨。就算在意识到自己爱上久美子之前，她的存在也总能让丽奈感到安心与特别。

“嘿，”丽奈嗫嚅道，仔细地把散落的发丝给拢到耳后。抬起头，她发现久美子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笑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小号手有些欲言又止，“你又准备和他们坐在一块儿吗？”

“我拒绝！”她不假思索道，“我可不想被他们缠着问，为什么谁和那谁的朋友被调到了B组，或者为什么某人又进了A组，明明某某某更好。”

小号手笑了，“听上去很复杂嘛。”

轻轻地笑了，久美子耸耸肩，“再说了，我想和你坐在一块儿。老实说，我挺怀念你以前总是陪着我的那会儿的。”

丽奈完全掩盖不住唇角的傻笑。她正打算伸手去捏久美子的脸，结果桥本老师大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俩的互动。

“你们俩让我觉得单身真的很痛苦诶，”一边夸张地扬着眉，他一边打趣道。

小号手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老师，你弄错了，我们没有—”

桥本老师随意地挥了挥手，“没事没事，不用解释，”他笑嘻嘻地说着，看了看正排队领早餐的学生们，“我也该去吃东西了，饿着肚子干活怎么行啊，对吧？”留下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丽奈哀叹了一声，尴尬又困窘地揉了揉脸。瞥了眼久美子，她惊讶地发现上低音号手只是毫无波澜地盯着桥本老师的背影，“你不担心他会误会我们吗？”丽奈用手肘撞了下上低音号手，以唤回她的视线，随后开口问道。

“我们没必要向其他人解释。”久美子无所谓地回答道。

又一次被挚友这出乎寻常的淡漠所震惊，丽奈一时失语。明明几天前久美子还很坚持地对叶月说，她和自己*只是*朋友。

“你说得对，但…”

久美子打量着丽奈，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立即变得歉疚，“你担心他会告诉泷老师，让他误会。”没等丽奈反应过来，她迅速地站起身，准备追上去跟桥本老师解释清楚。但小号手一把抓住上低音号手的衬衫下摆，把她拽了回来。

丽奈叹了口气，又羞又恼地看着上低音号手。除非自己想重蹈昨日的覆辙，否则现在是时候把真实想法告诉挚友了，“听我说，我们该谈谈泷老师的事了。”

好奇地歪着头，久美子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深吸了一口气，丽奈盯着久美子的眼睛，鼓起勇气，坦陈了她一直深藏在心底的事，“我不再爱他了。”急切不安中，丽奈的声音有些低沉，好像再慢一点就会失去控制。

丽奈知道，自己不能再仅仅告诉久美子她需要知道的事了，而是一定要把一切全部坦白。而这也是个直截了当的暗示——她们是时候脱离现状，转而开启一段真正的浪漫关系了。

因为终获自由的不仅仅是丽奈，久美子也是一样。

但出乎意料地，久美子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没听懂。小号手疲倦地吐了口气。

丽奈承认，自己选了个糟糕的时机开口，*这一点*是她的错。虽然自己有时是冲动了点，但这次居然挑了这么一个时间点，在这种地方和久美子谈这件事儿 - 说真的，选哪儿不好，现在她们身边可是有一百多名饥肠辘辘的高中生啊。

“o-哦，这可…”久美子有些困惑地皱起眉，“我很抱歉…但我不知道该说啥，是应该祝贺你还是…”

难忍失望，丽奈有失仪态地哼了一声 - 对小号手的感受如此小心翼翼，真是太久美子了，“什么都不用说，”她一边说着，一边按捺住自己想笑的冲动。

“但他对你很重要啊，你真的不再怀念这份感情了吗？”上低音号手思索着问道，她大概觉得丽奈说得太轻巧了。

“已经没必要了。”这个回答似乎让久美子的担忧减轻了些许。缓缓站起来，丽奈握住久美子的手，把她给拉了起来，“走吧，先去吃点东西。这个之后再说。”

“行吧，”出神了一般，上低音号手喃喃道。

丽奈翻了个白眼，继续拉着她往早餐窗口走去 - 一路上，握着久美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了一会，小号手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见久美子那竭力收敛着疯狂上扬着的嘴角的模样，她暗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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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号，有点跑调了。我知道你们想快点度过这段，但要保证你们的音高到位。”

在长号组成员齐声回答“是，老师”之后，久美子手中的指挥棒轻轻地敲了下眼前的乐谱，然后再次举到半空中，“好，那我们再来一次。谁要是这轮再出错的话，就在今天的烟花晚会上跟自己喜欢的人告白。”

“呃啊啊啊？！”

面对学生们激烈的抗议，上低音号手只是轻笑了一下。除了那些跟小孩子一样撅着嘴的人，还有些红这脸，偷偷地和别人交换着眼神。“嗨，嗨，好了啊。我只是开玩笑的。来吧，让我们集中注意力。”

在久美子温和的提醒下，B组的孩子们安静下来，表情也严肃起来。

“从头开始，三，四…”

注视着久美子带领B组为即将到来的百货商场演出排练，丽奈脸上露出了一抹骄傲的笑容。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挚友工作时的样子，久美子出色的表现让丽奈惊叹不已。

尽管上低音号手目前还赶不上泷老师的水准——但丽奈确信，久美子总有一天会达到，甚至超越她们的老师——她不仅是个好老师，也是个有天赋的指挥家。她对音乐有着卓越的鉴赏力，对这首曲子的理解堪称完美。

最重要的是，她和社团成员关系融洽，交流也顺畅。看得出来，那些孩子们对久美子可是相当地敬爱与尊重呢。

“比起我，孩子们更喜欢久美子老师，这点毫无疑问，”早上丽奈在观察A组成员的时候，泷老师笑着和她说道。那会正是20分钟的休息时间，趁这个空隙，泷老师便过来和小号手聊了两句，对她拨出时间前来指导表示感谢 。

尽管二人都有着绝佳的音乐天赋，但他们也是真的不擅长闲聊。丽奈难以想象如果泷老师真的同意和她在一起的话，他俩的约会将是个什么样子。谢天谢地，即使是面对着固执到令人抓狂的小号手，泷老师还是拒绝了她。

看得出来，泷老师在让谈话进行下去这件事上，尽过力了。在把那些例行话题过完一遍后，两人交流间尴尬的沉默与停顿便愈发多了起来。好在后来，当丽奈问到他如何看待作为搭档的久美子时，泷老师总算又变得轻快了起来。

在谈到久美子三年前加入北宇治教师团队，并顺利开展工作时，泷教师脸上露出了一抹自豪的神情。甚至当他谈到孩子们很快便能和久美子亲近起来时，还有几分嫉妒。

“久美子老师很有与人打交道的天赋，”泷老师笑着说道，“虽然在指导管乐社这事儿上，我比她多了好些年的经验，但在任何与音乐无关的事上，我就还是很笨拙。美智惠老师再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帮别人解决他们的问题一向是她的长项呢，”丽奈若有所思地说道，“她总是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这不一定是你想听的就是了。”

泷老师轻轻地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说起来，部里不少同学已经受过黄前疗法的洗礼了，真是位年轻有为的副顾问呢。”

歪着头，丽奈露出一抹好奇的微笑，“黄前疗法？”

“这是孩子们称呼她批评人的方式，乍一听软绵绵的，但细想还挺一针见血的，”他轻轻地笑了笑，“说实话，我自己也经历了好几次了。”

这样啊，她没想到久美子和泷老师关系已经如此之好了。丽奈知道他和上低音号手关系良好，但能让久美子“批评”泷老师好几次的程度，这是小号手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久美子怎么没告诉她？

*也许是因为她不想让你吃醋。*

啊，是呢。在关于泷老师的事情上，丽奈会变成什么样子，伤痕累累的上低音号手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回想起自己以前在所有人面前，为表现对泷老师的热忱所做过的那些疯狂而又尴尬的事，丽奈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幸运的是，在一切未成定局之时，她总算发现了自己真正的幸福所在。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同时，今早和泷老师的对话也证实了丽奈心里早已明白了的事实。通常来说，每次和这位英俊且才华横溢的指挥独处时，她心里都会小鹿乱撞。说话时舌头也跟打了结一样，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但是今天，一切正常。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只不过是在和皮耶尔或者父亲聊天。同时，唯二能让聊天勉强继续下去的理由便是久美子，以及他们对音乐的共同热爱。毕竟，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没什么可谈的了。

丽奈暗自笑了。这一趟来得很值，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再爱他了，但能够如此近距离地确认这一点，还是令人倍感释怀，好似她终于卸下了个沉重的负担。

解放了。

房间里突然的沉默把丽奈从思绪中给拽了回来。看向久美子，丽奈看到她又一次纠正了B组的演奏，一连串的批评和指导要求接踵而至。不过，在注意到孩子们脸上的疲惫后，上低音号手抱歉地笑了笑。

“大家休息一下吧。你们这是一副要猝死的样子啊，”她开着玩笑说道，“去吧，接点水或者去上个厕所。”

学生们放下手中的乐器，一边舒展着疲惫的四肢，一边如释重负地聊起了天。喧闹声再次充斥了整个报告厅。

“一定要在十分钟内回来啊，”久美子提醒道，“下一轮就是高坂老师的回合了。”

房间里如临寒潮。学生们惊恐地瞥了眼丽奈，在看到她脸上核善的笑容后，所有还逗留在室内的学生立刻全逃了出去，生怕丽奈会突然让他们单独演奏。

“你还是那么让人害怕呢，”等到只剩她俩的时候，久美子开口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上低音号手擦了擦太阳穴上的汗水，然后慢慢走向小号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面对着久美子的打趣，丽奈只是翻了个白眼，接着从她手里接过手帕。“你漏了个地方，”低声说着，她小心地把手帕按在了久美子的额头上，随后一路滑到了她嘴唇上方那潮湿的皮肤上。久美子惊讶的呼气打在了丽奈的手指上，小号手不禁为之一颤。

迎上挚友的目光，小号手故作严肃地笑了笑，接着把手帕递了回去。

微笑着，久美子在接过手帕时特意碰了碰丽奈的手指，“谢谢。”

“那些孩子们是真的很喜欢你啊，”一边说着，丽奈一边挪开了些许——要她说的话，刚才的距离着实有些过于诱惑了——站到久美子刚离开不久的临时讲台上，她一页页地翻看着乐谱，上低音号手那满满的注释随之映入眼帘。

“怎么说呢，我只是尽量让自己亲切点而已，”上低音号手漫不经心地说着，“但也不想太讨人喜欢，你应该懂的吧。”

丽奈只是哼了一声，“我敢打赌，肯定已经有人喜欢上你了。”

“呵，得了吧，”久美子难以置信地小声抱怨道，挥挥手让她别来这套，“我又不是泷老师。”

“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久美子一副有些生气的样子，“这话什么意思？”

“是褒义，”嘴角顽皮地上扬着，丽奈回答道。看着久美子那瞪眼的样子，小号手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搂进怀里，吻上那微微噘起的嘴唇，实在是可爱地过分了。

“哦，这样的吗？”板着脸，久美子只是挑了挑眉。

“嗯哼，这是爱的告白。”

这回轮到久美子哼了一声，“你和你那个*爱的告白*，”一边笑着，她一边用手势打了个引号，“注意点，被人听到会当真的。”

“我可一直都是认真的，”小号手反驳道，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久美子一眼，“还是说你不是认真的？”

上低音号手犹豫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当然是认真的。我说过如果我背叛了你，你可以杀掉我，还记得吗？”

“当然。”

丽奈很清楚她们说的是不同的“爱的告白”。她说的是此时此刻，但久美子说的却是高中时的那个。但没关系，她之后可以从上低音号手那里再重新得到一个爱的告白，时间有的是。

再无法抵抗内心的冲动，小号手两步来到了久美子面前。温柔地捋了捋挚友的衬衫，丽奈的手停在了久美子锁骨下方。

“早上说的那件事，我希望你没有忘记，”低声说着，小号手紫色的眼眸略带害羞地躲闪着。

“我没有，”久美子轻声保证道。随后，她温柔地把小号手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实际上，我很想听你再多说一点。”

听到上低音号手坦诚的回答，丽奈露出一抹放松的微笑，“那就好，晚些时候记得留点时间给我。”

“没问题，”琥珀色的眼里充溢着渴望，久美子真诚地回以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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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