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堡的长廊上能看见的风景是这样的啊,古代的贵族搞不好要比想象中要寂寞。
余弦单脚往侧边一跳,灵活地躲过不讲道理地猛冲小孩,补上一个华丽的旋身,把买来的面包和饮品展示似的托到我眼前。
“阿圆也口渴了吧。刚才玩碰碰车的时候一直有在大喊大叫来着。”
“没有。没有到大喊大叫的程度吧,顶多算是小喊小叫。”
受到氛围的影响,和余弦一边喊着漫画和游戏里的台词,一边激烈地对撞着。
直到离开之后,才逐渐感觉到羞耻感一点点地涌上来。
“看!这是情侣款特大秘调饮品哦。阿圆是不是很惊喜?”
“看不出惊喜的要素,不如说这名字就让人感觉惊吓了。还有那个双头吸管是准备用来干什么的啊...”
这里的食物和饮料都贵的吓人,宁愿饿死我都不想吃这里的东西,真要让我去吃,还是等我的忌日的时候往水下扔吧。
余弦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至少没执着于替我买单,不过果然她还是对这种写着情侣式的商品没有抵抗力。
“这个?阿圆你好像有点误解呢。”
她摆出一副科普动画片里博士的架势,把双头吸管拎在眼前,解说着它的解剖结构。
“虽然上面有螺旋状地绕在一起,但实际上它是从这里开始分叉的一体结构。”
“所以呢?”
“所以阿圆只要不冲着杯子里吹气,这根吸管是不会吸到对方的口水的。是非常卫生健康的产品。”
“重点不在于这个吧。”
“那么阿圆认为的重点在哪里呢?”
她偏着头,微微往回收了收下巴,用无辜的眼神盯着我。
这里,城堡样式的观光景点,附加着礼品超市和饮食店的功能,惊人级别的人流涌动。
要在这种地方毫不在意地和她脸贴着脸喝着同一杯饮料,我的心脏可能会瞬间到室上速的水准。
“你自己花钱买的东西。就你自己解决。”
迅速回绝,虽然实际上并非是这个理由。
余弦用手腕抵着嘴偷偷笑着,她就算看出来了也不能怎么样,感觉已经逐渐摸到了政客的心态。
“我会站在阿圆旁边喝的——用双头吸管。”
“太恶毒了。”
“处理我自己购买到的商品,这是我的人身自由吧。”
余弦靠在护栏上,望着城堡下的风景,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我在意过头,她喝饮料的声音很响,轻轻咬扁的吸管上留下了彩色润唇膏的痕迹。
“这里晚上的时候能看见烟花呢。会很漂亮的吧。”
余弦抬起头来,用手在空中描画着烟花的样子。
曾经的一个夏天,我们也看过烟花,夏天要结束的印象,通过那一瞬间的光热,短暂地印入了我的脑海里。
“你要在这里呆到晚上吗?”
“那就太浪费时间了吧,我只是在想,这里算不算主题公园的最高处呢?”
“这又是告白预备吗?”
“阿圆这不是很懂嘛。”
“不算吧...所谓在高处告白,感觉也有利用吊桥效应的意思在呢。会有感觉要摔下去的地方,那才是高处吧。”
单论高度的话,学校教学楼也差不了多少吧。
这里厚实的地砖和围栏,比起要掉下去,更有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嗯...”
余弦陷入沉思。
“那么对于阿圆来说,旋转木马其实要比城堡高?”
“说、说什么呢。”
“你看,这不是抱得很紧吗?”
余弦掏出手机,背后视角的我正牢牢俯身抱住旋转木马的脖子,一旁的小孩反倒欢欣鼓舞地冲着旁边挥着手。
如此惨烈的对比,只能归结于这个项目的安全措施做的并不到位,至少有个安全带什么的吧。
“给我!”
余弦没有挣扎,简单地就让我把手机抢到了手,脸上挂着笑意,喝了一口饮料。
“已经有备份了。”
“不许给别人看。”
这里只好退而求其次,我用手指抵在余弦的肩膀上。
“是私人观赏品啦。”
要观赏这种东西做什么啊,我的这种样子会是什么值得赏味的东西吗?
搞不好能理解,不过说到底我完全不想理解这种事情。
“下一站要去哪里?试试那里的大摆锤?”
“不去。为了这么一点廉价的多巴胺,不至于把自己大脑也摇晃均匀。”
不久前的茶杯转盘,余弦就一直加速到把自己转晕为止,才晃晃荡荡地走下来。
难不成她有什么特别想忘掉的事情吗?
不过那时我也只是晕晕乎乎的,没在意这样的事情。
假如要在高空把我再转上一通,恐怕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会全部忘光。
到时候不就相当于没有来吗?
“那就这里吧,阿圆应该没问题的吧。”
不自觉地被余弦拉到了鬼屋的门口,之前稍微有些无谋的理论提出,似乎让她打准了主意要吓我一通。
“不如说你那边没问题吗?厕所可是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哦。”
“阿圆倒是变得大胆起来了嘛。到时候可别被吓得惊慌失措,抱住我的话可是会很热的。”
“那你先进。”
余弦虽然一直在针锋相对,不过脚上倒是没怎么动弹过。
“阿圆要跟好哦。”
她像是揣度着我脚步的迈出,跟着同时走进了鬼屋里。
似乎是邪教献祭主题的酒店风格鬼屋,其内的空调开得很冷,还没见到恐怖的部分汗毛就已经竖起来了。
没走几步,似乎有机关感应到了我们的进入,周围昏暗的灯光一下闪烁起来,原本平常的走廊感觉危机四伏起来了,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人影窜动,灯亮时又消失不见。
手上感觉到了一点冷汗,不知道是不是余弦的。
随着一声低沉的警报声,室内一下断了电,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啊!”
余弦把我往身边拽了拽,小小地被吓到了似的喊出了一声。
没过几秒钟,灯就再度亮起,却变成了停电时应急的那种昏暗的红色灯光。
“——我想着周围太安静了,是不是制造点声音会比较有氛围一点。”
“有必要这样解释吗?”
往前走,周围逐渐出现怪异的音效,用封带封住的酒店单间门上用血画着怪异的法阵,而封条也被扯下来一角。
路中间被杂物拦着,像是迷宫一样,要不断在昏暗中绕行。
正专心于此时,背后却突然有机关推开门来,传出可怖的声效。
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比起直接被这种东西吓到,那种有什么要出来吓到自己的心理反而更加吓人。
我抓住余弦的上臂,此时此刻已经像举着一面防暴盾一样把她往前推着走,即使她有些不大情愿,仍然拗不过我,只好这样往前走着。
在吱呀作响的老旧楼梯上走着,两侧的画变得越来越怪异。
突然一个工作人员装扮成恶魔的样子,伴着大笑的音效从画中扑出,我赶紧把余弦举到身前,两三步逃到楼梯顶上。
“过分!换阿圆你在前面走了。”
“我也感觉还好...就是了。”
比起直接的被吓到,有什么会吓到自己的这种想法反倒更恐怖,再加上这里过于寒冷的温度,简直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门缓缓地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站在床边,不断挥动着斧头,凿砸着床上的尸体,墙上用血写满了疯言乱语。
电力似乎恢复了,灯光明灭闪烁,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我们,咧开嘴缓缓转头看向我们。
啊,是追逐环节,还特意把灯打开了,简直太贴心了呢。
意识到的一瞬间,比起这是假的,或是这是演出效果之类的,身体的第一反应是拽起余弦向后跑去。
没逃几步,就有机关在前路拦下,倒下的破旧衣柜里面落出了半扇尸体模型,厉鬼的喊叫声,让人迟疑着不敢前进。
“侧面,走这边。”
虽然基本在被我抱着走,但余弦还是理智不少,立刻指出了旁边亮着逃生通道的通风管道。
在狭小的管道里一路弯着腰往前,即使加快了脚步,余弦还是不断催促着。
“别推我屁股。”
“手!有手在后面。”
“反正只是模型,你就好好把路挡住吧。”
抛下这段话,我继续往前加速,余弦倒是狠狠地抱住了我的腰。
“我们一起下地狱再相恋吧。”
“别在这里说些什么看上去深情的话好不好。”
只是单纯地想拖我下水吧。
眼见一线光明,酒店的大堂已被改造成了邪教徒的刑具场,到处挂满血淋淋的刑具和各种骷髅的模型。
顾不得继续原地观赏了,总算逃出了这间鬼屋里。
“也、也还好吧。”
余弦转头问道。
“是...是吧。鬼屋什么的果然还是不大适合啊,太冷了,在里面容易感冒来着。”
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散下来,像是橡皮筋一样,把自己大脑中的某个部位一下发射到了外太空的某个角落。
“阿圆的坐姿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呢。”
“都怪你好吧。”
“真好啊...”
余弦不知为什么感叹道,甚至还重复了两遍。
“真好啊。”
“我想和你说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大脑的理性被发射走了,突然有种将脑海中一瞬间诞生的想法对身旁这个人说清楚。
“这么严肃——阿圆已经准备回母星了?地球三天之后就要拆除了?”
“我准备把我们在交往这件事,说出来。”
“诶?”
像是被一拳重击时的缓慢镜头,她漂亮脸蛋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形,直接倒模下来可以在地方传统戏剧里扮演那种惊讶的贵妇角色。
她装腔作调的兰花指还没放下来,感觉说出口就稍稍有点后悔了。
不如说正因为知道自己会有点后悔,我才想这样说出口。
“也不是所有人...就,比较亲近的那些人...当然你要是不想我这么做也可以...”
被抱住了。
整个脑袋像是被抓进了余弦的怀里。
“我很高兴。”
怀里热过头了,我挣扎着从那份柔软里挣脱,脸上感觉有点微微的热度。
余弦温柔地笑着,看到这样的表情,我就已经足够满足了。
“阿圆要比我更有勇气呢。”
“你清楚就好。”
我叉着腰说道。
“那去玩那个超级高.过山车吧。”
“这种莫名其妙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为了庆祝阿圆突如其来的勇气,不该体验一下高空项目吗?毕竟来到这里之后一个都没玩。”
“来了就得体验,这种想法已经过时了。”
就像刚刚在鬼屋时那样,余弦在我身后推着我前进。
想到不久前的所为,让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再逃走。
“会给你绑得结结实实的,不会有摔下来的可能的。”
“不要小瞧过山车的事故率啊。2.5亿分之一,你能否决这样的概率是不存在的吗?”
“一起嘛~我从小就很想坐一次过山车了。”
她上翘的尾音像过山车的轨迹一样,不过我关注的点还是留在了她不经意说出的词上。
被推到了排队的末尾,我转头问道。
“没去过吗?明明离你的家里不算太远吧。”
“虽然爸妈那边一直有说要带我来游乐场玩,但是只有一边的话,去了也只是感到悲伤,所以算了。阿圆呢?”
“没有。”
自从来到姨妈家之后,这样的事没有过了。
我不觉得这是某种缺失的部分,就像鱼和鸟一样,没有翅膀不意味着某种缺憾。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的人生相比其他人,搞不好会少上许多个部分。
“那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呢。不觉得很激动吗?”
“我觉得这种人生体验还是没有的好。”
过山车正在缓缓向高处攀升,现在除了和余弦讲话没什么其他事可做,我可不想朝下面看。
“阿圆不还是陪着我上来了。”
“不是陪着,而是被推着。”
她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我会牢牢地抓住阿圆的。”
过山车的最高点。
我正思考着要不要用手捂着眼睛什么的,说实话我并没有那么怕,只是觉得这样更好一点。
不过一只手被余弦夺走了,用一只手来捂住眼睛的话总感觉会有些不平衡,没法从肩带上获取平衡一点的稳定感。
在过山车停顿的瞬间,心跳得很快,在我看向天空,仍在思索着方案时,余弦正侧过头来说着什么。
还没有听清,她的话语就淹没在了尖叫和呐喊中。
感觉身体像是漂浮起来了一样,感觉并不坏。
一路俯冲再上升,我似乎能够猜想到,余弦想说的话是什么。
我盯着地面,它正向着自己冲来,心中的不安却不同于想象中那般。
余弦尽兴地在身旁喊着。
作为人生的一个填补,我觉得这选择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