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要开学了。”
阿圆一张口就是让人扫兴程度的一句话。
好想让这最后一天无限延长。
啊,干脆和阿圆私奔好了,再这样甜蜜蜜地玩上一个月吧。
我翻了个身,化身两张床之间的桥梁,用手慢慢挪动身体来到阿圆身边。
“要和我私奔吗?”
“你要不要再思考一下你回答我的这句话和上一句话有什么逻辑关系。”
她只是拿着手机打着字,微微转头的角度不超过五度。
还没有开学就已经变成冷淡的理科生了吗?不过这种型号也不错呢。
“面对封建礼教做出抗争吧!少女!”
“让你去上学就是封建礼教了,找出的借口也太不良少女了。”
继续横渡着两张床之间的鸿沟,我不禁脑中思考着一件深刻的问题。
以大小姐X不良少女的经典组合来说,我明明才是大小姐的那边吧。
阿圆见床上的空间缩窄了几分,皱了皱眉头,一只脚架上另一只,往旁挪了挪位置。
“阿圆在和谁聊天呢?”
我继续干脆地侵占阿圆周边的空间,滚木似的从阿圆的小腿一路翻滚到大腿上,自下而上地盯着她手机屏幕的背面,似乎因为不小心的磕蹭留下了几道裂痕。
“姨妈。”
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反倒让我产生莫名的欢欣。
真想抱住她,蹭蹭她的脸蛋。
“是在说我的事情吗?”
阿圆之前所向我许下的诺言,假如这个可以称之为告白,那么将会带来某种永恒的事物吗?
我急切地寻求着某种安全的证明,阿圆不知是否看出了这一点,但她确实一直在满足我的心愿。
这样不知餍足地不断索求着,反而看见阿圆这番态度糟糕的回应,才会感觉我们之间再度回到了某种平衡。
“怎么可能在手机上说这种事,要挑选个更正式的场合吧。”
“正式...阿圆准备在婚礼上通报吗?”
穿着婚纱的阿圆一边丢下花球,一边揭露另一位新娘的模样。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这样的场景。
阿圆微微低下头,用余光瞥视着我的反应,口中的语调略微变了几分。
“结婚什么的,你难不成要搞什么先斩后奏的事吗?况且我们只是学生吧,现在就谈这种东西,总感觉很不吉利。”
“不吉利?阿圆说的是结婚,不是殉情之类的吧。”
去丹麦结婚好了,等到十八岁之后。
在那里办上一场小小的婚礼,在充满童话风情的小城里度蜜月,晒着太阳在海岛边发呆。
“是啊,听上去就感觉...很糟糕。”
阿圆似乎想要找出些详细的理由,但是又黏黏糊糊地说不出口。
恐怕那之中充满了世人常有的猜忌、势利以及无常,对他人未来的畅想这样说出口恐怕并不合适。
但是以前的阿圆说不定真的会直言道之,而现在的她,又在因什么而畏忌呢。
“那就想点不糟糕的事吧——比如开学。”
我对着阿圆展露笑容,她捂着脸叹了口气。
“麻烦。”
“我还以为阿圆是爱上学的好孩子呢。”
“麻烦的部分不在于上学吧。”
阿圆是相当孤僻,偶尔又会尖锐得不行的家伙。
不合群,说不定还会惹恼别人,对于规矩也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虽然近来有所改善,但大概也不大会读气氛。
一下把她扔进新的班级里,简直像是把人填埋进水泥里的处刑方式一样。
“不过我适应能力很强的。”
阿圆看着我,突然地补上一句。
“不过,今天很开心呢。今天很开心就够了吧。”
明天,后天,无法预知的未来将会是一连串的今天拼接而成的。
没法断言今天的模样,那就更无法预知未来的样子。
“...大概吧。”
“这种时候不能干脆点嘛。”
像是动漫里的主人公一样说出些利索的台词啊。
总是大概也许应该,没底气到这种程度只会让人恼火。
“我姑且还是开心的。”
阿圆挠了挠头。
我见状扶着床弹起身,靠坐在她的右侧,举起了手机,用着之前的功能,抓拍下我们两人的这一瞬间。
毫无疑问,没有伪装的状态下,我们都共享着同样的喜悦,将这作为证明,我展示给阿圆看着。
阿圆轻轻触摸着屏幕上的我的脸庞,脸上的笑意似乎变得明显几分。
因为她手指的轻点,手机抖了抖,她立刻瞪大了眼盯着屏幕的一角。
屏幕之中,无人的黑暗角落里,头像框突然锁定了上了那一角,显示着:女性,18岁,愤怒。
“是...是识别错误了吧。”
我赶快把手机举近了些,可背后的头像框不依不饶地锁定着无人的角落。
“是那个,把充电口识别成人脸了吧。很经典的错视现象呢。”
阿圆用自己的脸挡住了摄像头的大半,背后的头像框总算消失了,只是显示着阿圆的情感也变成了恐惧。
她立刻捂住手机,连带着把我的手一起按了下来。
“先睡觉吧,今天我已经有点累了。”
原本欢快的谈话一转突入了恐怖事件,头脑里转转悠悠的比起刚刚的灵异照片,反倒是白天在鬼屋时的声效。
声音大概比画面更能长久的停留在记忆里。
借着夜灯的昏暗光芒,我看见阿圆裹在被子里,侧身迎向墙面睡着。
浴室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太过敏感的感应灯就是有这样的坏处。
阿圆似乎以为是我准备上厕所,轻轻地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
感应灯很快熄灭了,但没过几秒钟又亮了起来,像是什么顽皮的小孩在恶作剧一样。
阿圆似乎没睡得多深,看见灯光一闪一闪,翻过身来,目光正与我相对。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微微张开口来。
静了两秒,她坐起身来,匆忙套上拖鞋就走进浴室,而后又冲刺似的扑回床上。
如同宽慰迷路的孩子一样,她语气较往常温柔许多,打气似的说道:
“没有什么。我看过了。”
“那...嗯,我知道了。”
我继续保持着和阿圆的四目相对,她似乎也没恢复往常那般令人艳羡的睡眠速度,甚至连眼皮眨动的次数也好像变少了几分。
大概过去了十来分钟,墙头的那端似乎传来什么人隐约的哀叫声。
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我的幻听,我攥紧了胸前的被子。
“余弦你,要不要来我这边一起睡。”
就连阿圆的声音也把我吓了一跳。
“诶,好...那我过来了哦。”
明明刚才爬过来还简简单单,但现在站在阿圆的床头边却有点忐忑。
这个厚厚的被子,是该掀开吗?还是钻进去?
深夜的感性让我僵在了原地。
“快来吧。”
阿圆掀开被子的一角。
“那个...这么站着会冷的吧。”
某种瞬间诞生的东西立刻超越了之前的恐惧感,我摸索着探进温暖的被窝里。
旅店里厚重的被子,像是把我和阿圆压作了一团。
这种时候得找什么话题吗?不,睡觉还得找什么话题啊。
“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明明保持着背过身的姿势,阿圆的语气里却带着试探式的期待。
“那我也可以抱着你睡吗?”
她小小地沉默了一会。
“这个是...算了,可以。”
想要问什么的阿圆,最后也没有问任何东西,翻过身来,像是打定了主意拿我代替抱枕。
手揽住了我的脖子,字面意思上地把我摊平,腿跨上了我髋部的位置。
肌肤相抵的柔软触感使人颤抖。
变成抱枕的体验让人激动,但作为人类能够拥有手脚,这实在是让人庆幸。
我抱住阿圆的肩头,继续向前贴近了一分,腿也正巧地填补上了我们之间残存的缝隙。
只要再盖上一层真空保鲜膜,我们就可以结结实实地变成一整块拿去售卖了。
浴室的灯又开始了不自然的闪烁,但得到了拥抱的阿圆似乎没能注意到这一点,渐渐安下心来。
“鬼的话...要是有就好了。”
“有比较好吗?”
阿圆口中与现实的差异,让我不禁想要提问。
“...但也还是会害怕。”
存在比较好的东西,但是却会让人恐惧,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东西呢?
阿圆的肌肤,顺着腰间滑下,细腻的感觉一点点渗入指尖之下,是因为有在锻炼的缘故吗?要比一般的女生紧实许多。
“那就装作不知道好了,不去观测的话,就同时相当于存在也不存在,这就是量子力学呢。”
“只是单纯地装傻而已吧。太不真诚了。”
阿圆边说着边打着哈欠,揽住我脖子的手有些松懈地滑至胸前。
“只有得出答案才是真诚嘛。承认自己得不出答案不也是真诚的一种表现吗?”
就像今天的闹鬼事件,真相是什么,挠破脑袋也想不清楚,不过我现在确实希望相信这里正闹着些无害并且只能增添气氛的鬼魂。
“...我会对余弦,更加认真。”
口好干,我抿了抿唇。
“可以接吻吗?”
“不行。”
我原本以为阿圆会谦让两下后再答应,没想到拒绝时变得干脆起来了。
“这样抱着再亲的话...像是在做非常奇怪的事情。”
就算不亲,此时此刻如果有一台摄像机突然出现,拍下我们之间的照片。
正位、侧位、斜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想要说我们没在做什么都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只要不说出口就可以。
只要不说出口就能一直这样,那么就不要说出口也行。
在被逼上穷途末路前决不承认,就算是鬼怪直接跳出来的恐怖片里也是会有这样的人啊。
“那,感想发表环节。”
我不讲道理地对着快要睡着的人要求着拥抱感想。
如同对着快卡死的网页,我对着阿圆的后腰持续点击着,她只是因生理反应而往前缩了缩,迷迷瞪瞪地睁开一只眼。
不要结束啊,继续醒着的话,今天说不定就不会结束,二十四点过去后,会接着二十五二十六,一路向着三位数奔驰。
“...人的胸部,原来这样躺下来的时候...会变成这样的形状呢。余弦的心跳,跳得好快...”
阿圆迷迷糊糊的回答中带着些许笑音,还没讲完,就在平稳的呼吸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