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aune并没有把Yang带回来。相反,Ruby在厨房里面找到了她,她正往嘴里铲着食物,并和Nora谈笑风生。
“船长!”Nora高亢地尖叫。她猛地弹向Ruby,激动地拉着她在原地转圈圈,然后才停下来站稳。“你瞧见早些时候的浪潮了吗?我必须得去救Ren免得他落水呢。”
“不要撒谎,Nora。”Ren说,手里捏着一把叉子。
“好吧,我几乎救了Ren。”
他眉毛一扬。她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好吧,所以是Ren救了我,但我自己也能搞定。”
“就像你搞定白牙的那次吗?”Yang做了个鬼脸。
Ruby在桌边坐下,Yang的话让她想起了那时的事。
“没人喜欢被锅碗瓢盆射到,Yang,”Nora斥道,“那非常有效的好吗!”
“也许将来我们可以放我的餐具一马?”Ruby轻声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微笑。她知道Nora会做Nora最擅长做的事。而那就是制造任何她心仪的地狱。
“遵命,这样的话那我就去洗劫Jaune的刀剑!妙极。妙极。”Ruby捏了捏鼻梁,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我们没了武器要怎么战斗?”她试图以理相劝。
“啧,小事儿一桩!”Nora在面前挥了挥手。“有志者事竟成嘛。说到这个——船长——我有个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Nora脸上漾起愉快的笑容。
“那只能意味着是以下两件事之一。”Yang开口道,“快速干一炮——”
“喂!”Nora一巴掌拍掉Yang嘴里的叉子,麦片粥顺着她的衬衣条纹直往下滴。
“真见鬼,炸弹魔,你就不能先让我说完吗?”Yang一边抱怨一边擦掉衣服上的食物。
Nora打了个响指。“嗯?那你继续。”
“又或者,废掉一个人的新方法。”
“对!就是那个!精辟无误!”Nora兴奋地指着Yang。
“Nora,请坐下。”Ren阴郁地盯着自己的食物。她下意识地便按照他的要求乖乖坐下了。Ruby颇为肯定Ren有训练过她。虽然她不知道是怎么训练的,但Nora极少不按他的要求办。
“听起来的确有希望让我产生兴趣。”Ruby说,顿时来了兴致。
“它是登船的完美选择,不过还是不能真正替代刀剑。”她承认道,“Ren和格里本的一个人联系过了,他说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完成。”
“格里本偏离航线四天,Nora。”Ruby提醒道,“我们必须在Raven派遣猎人追捕我们之前和她碰面。”Ruby可不是那么想见到另一位猎人。除了新月玫瑰号,Raven的船队里还有另一艘船在公海上充当复仇之臂。而那便是秋季号。
Ruby蹙额,唇角上撇。上一次她们会面时,尽管双方互为盟友,但还是相处得糟糕透顶。她可不需要Cinder获得批准跑来杀她。
“船长,你会想要这玩意儿的,我向你保证。真的很值,就算Cinder婊跑来破坏了聚会也一样很值。”Nora突然精神一振,“噢对了!在那个荡妇身上测试它简直再适合不过了不是吗!”
“对那个海上婊子而言,‘荡妇’这个词未免也太温和了。”Yang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身上依然留有她们上一次会面时所留下的伤疤。
Ruby撇着嘴唇,往后靠进椅子里。“好吧。”她最终说道,“但我们只是去那里取这件东西,谁都不准上岸。”她疲惫地盯着Nora。“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以后他们依然不喜欢我们。”
“干嘛老提‘上一次的事情’嘛。”Nora翻着白眼说道。
“你把酒馆烧毁了一半——”
“——并引发了一场监狱暴乱——”
“——然后偷了市长的马——”
“——还把它关在牢房里,直到我们让你摆脱掉它。”
Nora笑逐颜开。“那是多么美妙的夜晚啊。很高兴我们共同参与了进去,我该走了!走吧Ren!”她一把拉起他,开始往上层甲板跑去。Ren回头渴望地看着自己的食物,不过还是没有作出抵抗。
Ruby大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倾身靠向Yang。“我需要你替我办点事。”她说。
Yang翘起一根眉毛。
“是关于夜莺的事。”
Ruby看见姐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神色,她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不是你想的那样,Yang。”
Yang皱起眉。
“你喜欢她,那你就留着她。她杀了人,那就是你的责任。但现在也是时候该让她洗澡换衣服了。也许再给她点厨房以外的活计,不过你得盯着她,你明白吗?倘若有人因她而死,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扔回牢里让她烂在里面。”
“你怎么想起说这个的?”Yang犹豫地问道。
Ruby闭紧了嘴巴。
“是那个Schnee,没错吧。”
Ruby唇角一撇。“Blake已经证明了是她自己过于自满——足以让我允许她在这艘船上四处走动一下。但只能在监视下走动——在你的监视下。”Ruby十指交叉,叠起双掌。“在这件事上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换作其他人,我们会面临一场哗变。”
倘若Yang有什么感受的话,Ruby却是察觉不出来。
“好,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她睡在牢房里,不过……弄张折叠床下去吧。还有看在神灵的份上,确保让她洗个澡,换套体面的衣服。我们船上的老鼠已经够多了。”Ruby不停地缠绕着手指,在Yang的注视下,她开始冒冷汗。
Yang看着Ruby,使劲眨了眨眼。“你……你是认真的。”是个陈述句。
“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Yang站起身,顿时眉开眼笑。“小心了,Rubes,那些男孩会发现你心肠变软了然后试图挖出你的内脏哦。”
Ruby翻个白眼。“让他们尽管来试试。”
“不,他们得先过我这一关。”Yang将一只手搭在Ruby的肩膀上,然后朝厨房出口走去。“待会儿见。”
“回见。”
突然间就只剩Ruby一个人了。
*
Yang简直不敢相信。
大约三个月以来,在关于Blake的事情上,她一直在努力向Ruby施展自己的魔法,可无论Blake有多好,又或Yang有多执着和固执,Ruby总是坚持己见。
厨房里的酷热使她的头发卷曲,肩膀上的雨水似乎也蒸发成了蒸汽。Blake手里握着一把钝刀站在柜台前,她正在将洋葱切成小方块,为晚上的炖菜做准备。
她身边还有一个自称叫做Neptune的男人,但Yang不确定那是他的真名还是他编出来的名字。他一边工作一边吹口哨,手里切着胡萝卜。
她清了清嗓子,Neptune向她看去,缠绕在他发丝里的缀着小珠子的羽毛饰物叮当作响。“喂,Yang。你来干啥?”
那就是他打招呼的方式。
“我来找Blake。”她说。
Blake用眼角余光注视着他们俩,有条不紊的切菜工作令她安心。
“现在连中午都还不到!” Neptune擦掉额上的汗水。“我们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待会儿再来。”
“船长有令——你得另外给自己找个猴儿了。”Yang精神一振。“事实上,我可以想到整天高高在上坐着的某只。”
Blake心跳加速,手中继续切菜。
“好吧。”Neptune用手里的刀的钝边挠了挠下巴颏。“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叹了一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走向Blake,镣铐像锤子一样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揉了揉手腕,眼睛只敢看着地板。她的胃翻腾着。
Yang轻轻拉过她的手臂,嘴唇贴近她的耳朵,低语道:“你自由了。”
Blake不敢怀抱希望。
在Adam的事情之后。在白牙的事情之后。她不敢怀抱希望。她绝无自由可言。
Yang领着她快速穿过甲板,把两人关进自己的私人住处里。很多大副都没有自己的私人住所,但Ruby深爱她的姐姐。而且Yang也需要一个地方独处。于是她们把一间老旧的火药储藏间改装成了一个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脸盆架,一把椅子——没什么特别的。
“你不是认真的吧。”等门关上后,Blake终于开口道。
Yang笑逐颜开,她的笑容宛若澄澈的阳光。“当然是认真的。”
Blake看着床铺,渴望睡在舒服的地方。渴望清洗掉身上数月的汗水和污垢。“她决不会就这么让一份有价值的财产自由走动。”
“Ruby很久以前就是这副古里古怪的模样了,Blake。比你知道的还要久——见鬼——八成比我知道的都还要久。”Yang大笑,扑通一下倒进床里躺了下去。她金灿灿的头发散成一片,将她环绕起来。
“她很残忍。”Blake厉声说。
“只是谨慎而已——有时那会让人变得残忍。”
“她决不会相信我的。”况且她又为什么应该相信她呢?Blake看向自己的双掌,然后从衬衣的褶层里抽出一把博伊猎刀。Yang翘起一眉,然后开始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
“你才刚刚自由那么一会儿然后你就在计划把那玩意儿插到她喉咙里了么。你还真是狂野啊,Belladonna。”Yang脸上浮现出一丝危险而又得意的笑容。“她没必要相信你。她相信我,而我——”她朝Blake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相信你。”
Blake把玩着刀子的钝边,轻轻将它按进拇指里,然后她走向Yang。阴影掠过她的脸庞,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熊熊燃烧着。这令Yang感到一阵窒息,她的心为这尊站在她身前的狂野之神而疯狂地怦怦直跳。
“所以,我没有自由。”刀子掉落在她身边。
“你自由了,Blake,因为我说你自由了。”Yang坐起来,探头仰视着这位深色肌肤的美人。
“那牢房呢?”
Yang皱起眉。“我会给你多拿点毯子,再搬张折叠床下去。我想Ruby是怕你趁她睡觉的时候割了她的喉咙。”
Blake肩膀一垮。“我明白了。”
“不过你随时都可以跟我一起呆在甲板上。你也可以洗漱……”Yang指指脸盆架。“所以……总比之前要好多了吧。”Yang倾身斜靠在床上,在床尾处的箱子里翻找着。她拿出一件备用衬衣,几条裤子,靴子和一件黑色长外套。“这些已经不适合我了。”
Blake深深地凝视着Yang,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说法。Yang犹豫地把东西递给她,鼻梁上泛起一抹浅浅的红晕。“我还是会来玩骨骰的哦。”
“每天晚上?”
“每天晚上。”
Blake接过Yang给的东西,压在心头的重量消失了。在这间十英尺见方的小房间里,Blake终于感觉到了安全。“谢谢你,Yang。”
“不客气,B。”Yang的笑容黯然了片刻,随后她又重新笑了起来。“不客气。”
*
Weiss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她脱下那身糟糕至极的被称为衣服的鬼玩意儿,把它们扔在炉火旁。自尊什么的见鬼去吧,她已经受冻了整整一个星期了。比她这一生所曾受冻的时间都还要长。她靠着炉火的热量烤干自己的身体,接着又担心起有人可能会闯进来撞见她这副模样。要么是Yang,因为Ruby之前派人去找她了;要么更糟,是那个送饭男孩。
他一直都很和善,总是试图展开一些轻松的交谈。可是啊,可是。他实在是太愚钝了。诚然,他是一个真诚的男孩,可他的脑筋就是不顶用。Ruby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她永远无从知晓。
她穿上一件深蓝色的丝绸衬衣,领口低垂着,完全不得体。一件黑色厚实的羊毛马甲轻易就套上了身,纽扣有贝壳和猫眼石。大海的颜色。可当她准备穿上裤子时,Weiss却忍不住面露愠色。
“又是这些?”棉布制成,Weiss默默承认这比原先给她的用粗麻布做的玩意儿要好得多。她穿上裤子,将一根宽皮带系在腰间,然后把一只脚塞进靴子里。
她响亮地倒抽了一口气。她难以置信地又把靴子脱了下来,将手伸进靴子底面。上等的柔软毛皮使她的指尖发痒,在这种情况下,它们所能提供的温暖堪称无价之宝。
“这究竟是什么?”她蹙起眉头,静静地对自己问道。某种犹如蛇一般的东西沿着她的脊柱滑下,毒液首先渗透进她的心里,接着拨动了胸中某处的一根动脉。
正当她盯着靴子的时候,门开了。瓢泼的大雨从门槛渗了进来,Weiss走回温暖的炉火旁。Ruby抖了抖肩膀,雨水沿着她的脖子顺流而下。她将油布雨衣挂回钩子上,接着转过身来,面带微笑。那个笑容比炉火还要温暖。
“现在,来看看那些缝线怎么样了吧。”Ruby咧嘴笑着说。
“这究竟是什么?”Weiss突然大怒,手里抓着一只她不知道盯着看了有多久的靴子。
Ruby眨了眨眼睛,颇感意外地撇起嘴唇。她看了看Weiss手里的靴子,然后快速环顾了一下舱室,似在搜寻正确答案。“靴……一只靴……子?”她眯起眼睛细看。
“不!你在干什么!”Weiss把靴子朝她扔过去,鞋跟结结实实地砸在Ruby的鼻子上。
她尖叫着向后打了个趔趄,然后才站直身体,一只手捏着鼻子。Ruby震惊地盯着Weiss。Weiss回视着Ruby——同样也很震惊。
一个心跳之后。血开始沿着Ruby的指缝淌下来。Weiss脸色煞白,磕磕绊绊地朝后退缩到角落里。她本能地护住自己的头和脸。“我很抱歉,求你。我很抱歉,我不——”
Ruby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鲜血顺着她的胳膊肘流到黑色衬衣的织物上。她的笑声变得难以控制,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你,”她吸了口气,“朝我,”又吸了口气,“扔了一只靴子。”
Weiss一脸困惑地呆在角落里,感觉完全脱离现实。“什、什么?”
Ruby仍然大笑不止,她直起身子,用手臂背面揉擦血淋淋的鼻子。这样并不能止血,但她似乎也不在乎。Weiss惊恐地盯着她。“你,Weiss Schnee,朝我扔了一只靴子。”
“我……我、我……我很抱歉?”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不知道该如何行动。每一次,她的父亲都会在那里告诉她要说什么,怎样去感受,要去哪里。她双手绞在一起,眼睛瞄向门口。她希望自己刚刚只管穿上靴子就好了。
“为什么?!”Ruby走到空椅边坐下,用衬衣袖口轻拭脸颊。她时不时皱一下眉,但依然在低声轻笑。“这分明算我活该。”Weiss注意到在她的那双银瞳中,仿佛嘎吱一声开启了一片深渊。
“我……什么?”她的声音很小。
“我确实绑架了你。”Ruby说,竖起一根手指。“我确实威胁要弄瞎你。”她又竖起一根手指。“我确实把你关进了牢房,尽可能安排最糟的陪同——Jaune——整整一个星期。”第三根手指。“我确实给了你我所能找到的最滑稽搞笑的衣服。”第四根。“还有今天早上我确实违背了我对你的诺言。”她看向自己的手,现在整整五根了。“按我的计算,那就是一整只手了。所以——我得说这是我罪有应得,而且瞄得很准。”
她转向Weiss,眉间一抹担忧的褶皱。她蜷缩在船只阴影里的样子让Ruby脊柱里的魔鬼跳了出来。当Weiss没有挪动时,魔鬼滑到了她的喉咙里。她只是用那双灿若星光的眸子凝视着,审视着。
“你确实违背了你的诺言。”她终于有些气恼地说道。
“即便我没有说出来,这个提议永远都有效。”Ruby说,“不过我确实很抱歉。”对一切都是,Ruby默默地补充。
Weiss扫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匕首,随后慢慢恢复镇静。“我想我可以原谅一个著名的骗子和袭掠者所犯下的这个可预见的纰漏……如果说……”Weiss小心翼翼地捡起被她扔出去的靴子,然后又匆忙在Ruby附近取回另一只靴子。
她将双脚滑进靴子里,当脚趾开始传来惬意的酥麻感时,她禁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果说怎样?”Ruby进一步问道。她依旧在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鼻子,血液渐渐干涸,凝固在她的脸上。
“我想离开那间牢房,还要像样的食物。”Weiss毫不浪费时间。
Ruby眯起眼睛,然后转了转眼珠,似在思量着什么。她叹了口气,然后放下手,最终说道。“好吧。不过倘若你要像船员那般睡觉和吃饭的话,你就要像船员那般帮忙干活儿。”Ruby牵动嘴角,形成一个浅浅的微笑。
Weiss忿忿地吹了口气,接着用手指捋了捋头发,将它扎成一条长长的马尾。“那样才合理。”
“那么,”Ruby朝掌心吐了口唾沫,然后伸到Weiss面前。“我接受你的条件。”
Weiss撇起嘴唇。“别指望我会做如此粗野的事。”
Ruby不为所动。她的笑容漾得更开了。“来嘛,Weiss。只不过是握个手而已。”
Weiss翻个白眼,随后将Ruby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她们摇了一下手,然后Ruby站起身来,示意Weiss重新坐下。
“现在,来看看那些缝线吧。”
——————————
*译注:
①“塞壬(Siren)”是古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或半人半鱼的女海妖,通常姿容娇艳、体态优雅,有天籁般的歌喉,常以甜美的歌声诱使航海者驶向礁石或进入危险水域,以便使船只触礁沉没,船员则成为腹中餐。Siren 又被译为“海妖”,本文采用音译“塞壬”。
②“收割你的那磅肉”原文为get your pound of flesh。“pound of flesh”意为“有权得到但却不合情理的要求(通常建立在被要求者的痛苦上)”,此梗出自莎士比亚作品《威尼斯商人》。因为flesh一词还有肉体的意思,Yang此处的话疑为双关,故照字面意思直译。
③“戴维•琼斯”即Davy Jones,海上传说中的深海恶魔,西方水手常用“戴维•琼斯的柜子(Davy Jones' Locker)”比喻深海地狱,“被送往戴维•琼斯的柜子”则表示葬身海底。
④“骨骰(Bones)”是一种在船上玩的掷骰子游戏,又名“大话骰(Liar's D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