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室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让Ruby忍不住一阵牢骚。Weiss依然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直到半个小时前她才终于停止抽泣。时近傍晚，新月玫瑰号的平静令Ruby感到安心。

“Ruby。”Yang的声音透过木门飘了进来。

叹息一声，Ruby调整了一下怀里的Weiss，瞪着木门。

“现在不是时候，Yang。”Weiss凝望着窗外，眼神呆滞而遥远。自从……她的……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的状况发生以后，她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Ruby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症状。

“Ruby，我们要上岸了——我们把船开进来了。”Yang的声音很不悦，不过倒也没有凶巴巴的。

Ruby叹了口气，低头看向这个蜷缩在她怀里的破碎的女孩。“Weiss，我们现在得走了。”她踌躇地说道。

Weiss没有理会她，继续凝望窗外，她的视线跟随着一道Ruby看不见的踪迹。Ruby的下巴抽搐了一下，她抱拢Weiss。

“好吧，如果你想再来一次脑震荡，我想……”Ruby的声音越来越小。

Weiss抬头看向她，双眉蹙拢。“一次什么？”

Ruby眯起眼睛。“你撞到了你的头，是不是？”

她点点头。

“那是脑震荡？”Ruby露出浅浅的微笑，即便焦虑依然抓挠着她的喉咙。

Weiss苦涩地回望了一眼海洋。“我讨厌大海。”

Ruby嘟起嘴。“嗷，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它看起来一定很喜欢你呢。”

Weiss翻翻眼睛，一丝正常状态的火花。“也对，因为它会对你说话。”回响在她双耳之间的呜呜哀鸣改变了频率，她闭上眼睛，揉了揉脑袋。

“你懂的嘛！”Ruby灿烂地微微一笑。Weiss气冲冲地吐了口气，然后将头靠在Ruby的肩膀上。她沉浸在她的温暖中，内心里纠结着是否永远不要离开。

“Ruby，快出来。”Yang再次锤打木门。“我不管你在里面搞什么飞机，但现在不是时候！”

“滚开啦，Yang！”Ruby厉声喊道。

“哼，我们要把船拖上岸并封上舱室门，如果你十分钟之内还不出来的话，我们就把你也封在里面——所以别他妈腻在里面了！”又一顿猛锤使门槛都为之震颤。

Ruby叹了口气，转向Weiss。“我们得走了——她干得出这种事。”她紧张地看向木门。

“也许留在这里更好。”Weiss说，她的声音渐渐飘向窗外的水流。她凝视大海。

“所以你想和我困在一起是吗？”Ruby的嘴角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Weiss不由得脸上一红。“起码到时候我还有东西可以吃。”

Ruby那得意的笑容漾得更开了。“你保证？”

Weiss眯起眼睛，并未对这句下流的双关语有所察觉。“你想被活生生地吃掉？”（*译注①）

Ruby翘起一眉。“噢~是的，求之不得呢。”

Weiss死死盯着她，试图弄清楚她话里的含义。“我感觉有什么我没理解到的地方。”

Ruby耸耸肩，轻松地站了起来，Weiss依然搂在她的怀里。突如其来的动作让Weiss一阵眩晕，视野的剧烈晃动令她几欲呕吐。“你有的是时间去想，雪花。”

Weiss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Ruby的微笑一黯。“呃……呃……”她左右张望起来。

“这不是什么陷阱问题。”Weiss将自己的身体从Ruby身上推离，当她的重量离开Ruby的支撑时，她的身体不禁一阵晃悠。

“雪……雪花？”Ruby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自然地咧嘴笑了笑。

Weiss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Ruby放开双手，让Weiss自己站起来。她防御性地举起两只手掌。“我、我不该这么叫的吗？”Ruby的声音掺杂着紧张。

Weiss的眼睛后面依然迸发着光线，她一只手牢牢搭在Ruby的胸口上，另一只手则按在自己的额头上。“只是……不习惯这个称呼。”她厉声说道。

Ruby的笑容消失了，Weiss立马后悔起自己不该说那些话的。她的尊严让她把道歉的话咽了下去，随后她昏昏沉沉地——独立地——转向舱室门，一把将门推开。

刺眼的阳光透过灰蒙蒙的云雨直射而下。一时间，Weiss目不视物，后退一步退回阴暗的舱室里。Ruby正好在她身后，她抓住她的肩膀，贴近她的耳朵。

“小心。”Ruby柔声说。一阵激灵窜上Weiss的脊柱。嘴唇轻擦而过——贴在她的耳边诱惑着她。

“我知道。”她厉声说，甩开Ruby。她的心在胸腔里不舒服地跳动着。她用眼角余光瞄了Ruby一眼，只见银瞳哀凉，正尴尬地看着甲板。Weiss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滑进Ruby的掌心里，手指轻轻地锁住。“我知道。”她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更加温和友好了些。

船员们正在越过栏杆卸货，岸边已经建起了一个小营地。雨水下的火堆冒着滚滚浓烟，显得无力又微弱。Yang在船舷边将物资和板条箱递下去，准备让船被拖上岸。

“终于啊。”她小声埋怨道，面无表情地盯着妹妹。

Ruby一脸无辜地耸耸肩，然后指了指这座岛屿。“我们这是在哪？”

Yang犹豫了，渐渐佝起了身子。

Weiss凝望此处的植被，鸟鸣高亢而雀跃。细浪拍击着海岸，沙子是黑玛瑙的颜色。

然后Ruby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YANG！”她咆哮道。

Yang原本抱在怀里的一捆东西一下子掉了下去，她笨手笨脚地又把它捡起来。她迅速把它塞进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船员的怀里，然后开始逃离现场。

“YANG，给我回来！”Ruby的转变令Weiss很不安。这……让她感到忧心。她松开自己的手走向栏杆，惧怕看见栖息在她的袭掠者眼中的狺女。（*译注②）

“这不是我出的主意！”Yang立时高举双手转过身来。

“你明知这个地方被诅咒了。”Ruby的眼睛扫视着茂密的森林，捜寻着任何危险的迹象。

“我是知道，呃……我的意思是……Blake说……”

“Blake是这艘船的船长吗？”Ruby怒吼道。

“不是，不过考虑到你的性情，我认为你会想找个地方，在能躲避Cinder的同时还能修理你的船。”Blake来到Ruby身后，她的脸笼罩在险恶的阴影中。

Weiss皱起脸，从她们身边走开。

Ruby旋身，鼻尖离Blake的脸仅咫尺之遥。她的盛怒之气从肩膀上袅袅蒸腾而起。“那也不该是这些群岛。”她指向海滨。“那里有得进，没得出。”

“这恰好也是Cinder会假设的事情，你不这么觉得么？Ruby Rose，漆黑之鸟号船队叛逃的船长，敢于试炼她的勇气，躲在这片海域里最险恶的岛屿上吗？”Blake站得笔直，她的观点很明确。

Ruby顿时泄了气，一脸怒容地叉起双臂转回岸边。“那我们能在这里存活多久？她要多久才会发现我们。船要多久——”Ruby指向甲板，“——才能从水里出去？”她又指向岸边。船员们已经开始砍伐树木以获取木材。

“离白牙找到我们还有多久？阿特拉斯佬又有多久？究竟还有多久我们才不用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手中逃脱呢，袭掠者？”Blake用手指轻轻敲击着二头肌。

“这……似乎是最切合实际的选择了。”Yang说。Ruby旋身转向她，她随即又补充道，“不过也是最可怕的选择。”她对她选择的词汇眯起了眼睛。

“你表现得跟个孩子一样——不过是一群小岛罢了怎么可能会闹鬼呢？”Weiss翻翻眼睛，摆了摆手指。Ruby盯着她，眼神中央带着一丝寒意。

“你不知道，Weiss。这个地方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坟墓。”低吼一声，Ruby跺着脚走下甲板，咆哮着对任何胆敢看她的人发号施令。

Yang看了看Blake，接着又转向Weiss，发出一声叹息。

“她明明对着足有一百英尺来高的海浪还能大声笑出来，突然间一座长着椰子的小小岛屿就把她吓坏了？”Weiss怒眼瞪着一派平和的海滨，船员们在那里忙碌着，其上遍布起临时搭建的住所。

“不是椰子的问题。”Yang开口道，斜身倚靠在她身旁的栏杆上。她皱着眉，隔着甲板注视着妹妹的盛怒。

“那就给我解释一下。”Weiss命令道。

Yang和Blake互看了一眼，然后她耸了耸肩，摇了摇头。“她没说谎。人们确实进了那些森林并且再也没有回来过——或者即便他们回来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也变得不一样了。”Blake攥紧了拳头。Weiss能感觉到这句陈述里隐含着某种个人情绪——就像是Blake知道的比她愿意说出来的还要多。

“怎么，是麻雀说他们的坏话了？”Weiss翻个白眼。“还是这里住着个会夺取并吞食他人心脏的巫婆？”她继续她那串滑稽搞笑的质询。“又或有一份遗失已久的海盗宝藏，也许还被垂死的船员给诅咒了？”

“没人知道。”Blake的声音冷如寒冰。“我只知道有一个人活下来了，而他已经……”

“改变了。”Yang替她说完。

雪茄的浓烈烟味刺激着Weiss的鼻腔。她皱起脸，看着Ruby在甲板上大步跺来跺去，脖子上青筋暴起。Ruby的那里尝起来是多么地美味啊。她的舌尖仿佛针刺般疼痛起来——嘴里突然变得干燥不已。

Weiss清清嗓子，试图隐藏脸上逐渐上涨的热量。

“不要单独进入那些树林，公主殿下。”Yang最终说道。“千万不要。”

“事实上，在这些岛屿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呆着。”Blake补充道。

“我又不是俘虏。”Weiss说道，随后她顿了一下。他们全都看着她。Weiss动了动，叉起胳膊紧紧抱在胸前。我是吗？这个问题并无答案。

她再次瞄了Ruby一眼，银眸在船头与她四目相接。她的袭掠者眼中的占有欲可谓显而易见。这吓到了Weiss，Whitley的话回旋飘荡在她的心间。她吞了吞哽住的喉咙。

如果他是对的呢？

Ruby定然有过……别人的身体来满足她。

Weiss咬住下唇，然后直起身子，转身不再看Ruby。尽管手在颤抖，她还是高高昂起了头。她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在对她说，去她的身边吧，但她钢铁般的意志却不肯屈从。

Weiss Schnee不会做那种女人。不会为任何人如此。

Yang甩开一条胳膊重重地搭在Weiss的肩膀上，然后引导她走向船舷。“走吧，姐妹。”她轻松地说。“让我们护送你吧。”

Weiss讨厌她把自己称作姐妹的方式。

*

沙子很柔软。软得难以行走，在被雨点拍打的海岸上留下了深深的凹痕。很美。它在雨中闪烁着，宛若成千上万颗陨落的星星。Weiss坐在划艇上，Yang和Blake都陪伴着她。

Ruby固执地留在了船上。

“呃……”Yang朝Weiss伸出一只手，膝盖淹没在水晶般透明的水里。海浪轻轻冲刷着她的小腿。她脸上掠过一丝勉强的微笑——倒不如说这更像一副龇牙咧嘴的怒容。

Weiss看着递来的那只手，翘起一根眉。“如果这是你对你的粗鲁行为的道歉的话——”她把脸转向天空。“——那这个借口可以说糟透了。”在发生过的事情之后。

Winter在雨滴之间闪现。Weiss转向海洋的方向，在新月玫瑰号的甲板上搜寻那双银眸。她一无所获。她的胸口缩紧了。

“呃……来嘛。”Yang再次尝试道，明显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些话。

Blake叹了口气，随后轻巧地踏进水里。

“她表现得很友好。”Blake开口道，“你就不能也友好点吗？”她叉起胳膊——尽可能地这样做——然后翘起髋部。

Weiss继续盯着船只。她咬紧下唇，无视了Blake的话。

“你看吧？”Yang悄声嘀咕。“没用！”她在空中甩动双臂，跺着脚向岸边走去，不止一次地在坚硬的地面上打滑。沮丧之余，Yang朝一只螃蟹踢过去。它飞快地跑开了，Yang跺着脚追在它后面，不过从来没有把它踩死过。

Blake面带柔和的微笑，注视着这副景象。

Weiss盯着她，审视着Blake在看着那个逗比时眼底的神情。在胸中的某个地方，Weiss感到自己的心拧紧了。

“Blake。”她轻唤道。

“嗯？”Blake用眼角余光瞟了她一眼，接着又转向Yang那边。

“你愿不愿意……也许……跟我谈谈？”这句话用上了Weiss身上所拥有的每一分谦卑。她的脸为这个荒唐的请求而红了一红。

“Ruby？”Blake看都不用看她一眼，径直问道。她很感激这份敏锐。或许那就是她为什么相信Blake的原因。

Weiss垂下视线，凝视自己的双手。双膝小心翼翼地并拢。姿态端正。Weiss一蹶不振地瘫倒在自己的双掌之中。眼里没有泪，只有剧烈的疼痛贯穿她身躯里的每一条神经。

Blake警觉地向她看来，将一只柔软的手掌搭到她的肩膀上。“我们不妨先让你暖暖身子再说吧。”她说道。

Weiss抬眼瞄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你以为你聪明得不得了是吧！”Yang冲那只螃蟹大呼小叫，并朝它踢沙子。“自以为很得体，就因为你能横着走？”她嘲笑螃蟹横着走路的姿态。

“你怎么会喜欢那样的？”Weiss不禁脱口而出。她脸上泛起深深的红晕，抬起双手捂住嘴。

Blake笑了出来，耸了耸肩。“我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螃蟹溜进了海浪里，Yang气愤地朝它踢去更多沙子。“你个懦夫！”

Blake翻个白眼。“非常奇怪，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