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峰与火山 中
费妮周觉得自己的脚一定是一片模糊了。她觉得袜子已经被血粘到了一起,粘到了肉上。
好心的外星友人帮她做了一个拐杖,她于是一瘸一拐的在密林里前进。这种感觉大概和很久以前,来自西方的大兵进入越南雨林的腹地一样。
可惜她还没有大兵同等的装备。
尼龙的外套早就被雨水混合着泥土和粘稠的树枝染成了灰黑色,还泛着诡异的绿光。她的半高跟鞋成了她一路上最大的拖累,无数次剁进稀泥里拔不出来。曾经飘扬的秀发,现在散乱的扎成马尾,同样沾满了泥水。
在南进的路上,她连续一周拒绝照镜子。同伴一往如一的微笑和绅士表现。让女植物学自我欺骗,
我就算这样还一样很美丽。
费妮看着自己灰不拉叽的手掌,自我催眠道。
忽视绝对不贵族,不高贵,宛若难民的形象不提。费妮也深深诧异,并且嫉妒起自己的同伴来。
名为“埃达”的阿尼多斯星女性,一路伸手矫健,在前方宛如精灵般轻松优雅的前进,一双手好像是特种部队开山越岭的电锯,披荆斩棘,愣是在没有道路的密林里劈开了一条一人性进的小路。这样的蛮力,让女植物学家深深感慨,恐怕如果不是有她拖累,对方早就好像人猿泰山一样,荡起树藤,在树枝上飞来飞去了吧。
虽然,她承认这个人猿泰山,比较美丽,就算是野蛮的暴力,人家用起来也好像骑士挥舞软细剑一样优雅。只可惜她再也不是看台上挥手卷的女贵族了。
可怜的女植物家在意识到了自己体力和常识上的差距后,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埃达后面。
不叫苦不叫累,流了血就当每个月的老朋友提前来了。脚上起泡了,就当是皮肤自我组织自我修复了,在发挥了高度的乐观精神和新时代女性积极向上吃苦耐劳的品格后,费妮总算一路咬着牙没有拉队。
直到南下的第十天,她才发现自己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第一时间感觉到头昏脑涨的女植物家心情是复杂的。第一,她很明白自己的体力是走不下去了。费妮从小就是第一名,跳舞比赛是第一,钢琴比赛也是第一,上了大学,一路是教授的天之骄子,在研究的道路上高歌猛进。这样柔弱的在阿尼多斯星人面前发烧昏倒,她觉得丢了不光是自己的脸,还有整个地球和银河系甚至苏丹星系的脸。在和异星文明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她居然没有建立起地球人高大全的形象,实在对不起每年捐钱给植物系的企业和纳税人的钱。
第二,她居然发烧了。而且就热度和病状来说。这明显不是细菌感染就是病毒感染。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这个星球上的细菌和病毒与地球上的有相同的寄身系统。
如果有显微镜和实验器材,费妮很怀疑自己会不会直接赖在地上不走了,把脚上伤口处的血液和皮肤组织拿出来化验好好研究一下。
但是想归想,做归做。费妮固然心中喜忧参半,整个人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加快了两步,一脚高一脚低的跑道了前方专心开路的外星女性旁边。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之后,又指了自己的额头。
“我发烧了。”费妮试图装作一脸柔弱的露出一张虚弱的笑容。虽然不知道异性文明欣不欣赏所谓“黛玉林”般的美感。
“发烧?”埃达低低重复了通用语的单词。很明显,这种医疗用语,两个人还没有来的及交换翻译看法。
女植物家也懒得解释,直接抓起对方的手就准备往自己额头上贴去。结果就看见,对方好像惊吓般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几乎是躲躲闪闪的往边上看去。倒是费妮抓着对方细腻光滑的手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人互看了一眼,费妮轻轻咳了一声,自己一低头,额头碰到了对方的手。
“热病……”费妮听见对方几乎带着惊慌意味的低喊。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女植物家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居然给对方抬了起来。斜抱在了怀里。
“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些颤抖的语调。
“好像是昨天……”费妮忽然有种自己做错的事情的感觉,热病,难道这不是普通感冒。她心里一慌,连忙闭上眼睛,又回想起来昨天晚上到今天为止的所有症状和感觉。怎么想怎么是感冒,顶多是炎症有点蔓延到了呼吸道。
“阿尼多斯在上。”
她感觉对方用力的抱着她,快速的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跑去。那在费妮眼里不可逾越的障碍物,此刻都变成了完全没有用的路边的石子一样的存在。
横倒着一人高的巨木被埃达轻松的跳了过去,密密麻麻的树枝变成了攀岩的梯子,只见埃达抱着费妮几个起落,就跨越的障碍物,一路上还甚至看到了几株让费妮曾经心惊胆颤的食腐花,如今被费妮的多功能军用刀直接砍成几段,当然动手的不是费妮。
女植物家膛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好像坐上了野战军用车,在密林里急驰一般。抱着自己的女人现在看起来越来不像人了。费妮脑海里只有“功夫”两个字在不停的打转。
一个军用小刀就能给用成这样,要是给她一把剑,或者一把枪……中古时代的老电影好像倒了带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一个东方打扮得高手,带着一个草帽,手里拿着一把武士刀,秋风扫过,武士一边唱歌一边行船到了一个小岛上。至于为什么要唱歌,虽然曾经有一点点东方血脉,但是全盘接受西方教育的费妮周从来就没有搞懂过。
“武藏,你来晚了。”岛上也有一个高手在等着。
于是名叫武藏的高手和在岛上等着名叫小次郎的高手就这样打起来,直打到风云变色,樱花和树叶齐飞,尘灰和山河一色。
费妮那时候和好朋友一起嚼着爆米花一边喝可乐,只觉得打得很热闹,内涵什么,和一个电影院所有的人一样,没有看懂。
可现在费妮看着自己被人抱着,在原始树林里飞快的掠过,忽然有了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只是一瞬间,女植物家居然有了种自己是人猿泰山女主角的感觉。
被虽然野性,但是英俊的男子抱着,在天上飞来飞去。
早知道这样,我走那么多路干什么……
费妮看着看着,嘴巴慢慢合上,人也不知不觉地幽怨起来。脚掌还隐隐作疼,女植物家不禁抬起头,愤怒的瞪了外星友人一眼。
难道她是故意看我的出丑的,那么简单的事情。还用的着好像拯救公主的王子一样,一路上经历千心万苦才能到达邪恶黑龙的古堡。一开始就抱着我跑,一天就飞到了,还用走10天么。
越想越生气,女植物家第一次感觉到理智这东西,随着高烧在慢慢远离自己。当然也可以解释为,费妮在降落到这个古怪的星球,受了不少挫折以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
“你放我下来。”
她大喊。
“抱歉,我会负责的。”对方一脸焦急的低头望向费妮。语音真挚的带着颤抖的尾音,一双鲜红的眼睛紧紧地看了费妮一眼,然后害羞般的又扭开。
“必须送您去腐海。”
“不,放我下来。我必须吃感冒药。”女植物家坚持到。虽然对方诡异的态度让她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一定是误会对方什么了。
“对不起。”对方在完美的吐出了一个通用语常用单词后。无视费妮的要求,继续在飞速前行。
而这样的态度,无疑又刺伤了女植物家岌岌可危的自尊心。虽然自称是和平主义者,但是费妮还是开始无意义的挣扎,对方当然把她搂得更紧。
“放我下去。”费妮周大喊,感觉头和嗓子一样疼,脚底持续了一周的刺疼更是增加了她的愤怒。她挥舞起不太有威力的拳头,往抱着自己的人胸前砸去。
然后,费妮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感冒好了一半了。冷汗慢慢从背后渗出来。添了添干燥的嘴唇。她把拳头摊开,五个手指颤抖的往对方胸前摸去。
和拳头打上去的结论是一样的。
“……您……”搂着自己的人连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费妮严重怀疑如果不是现在的高度,对方随时可以失手,让她摔下去。
但这时候探索未知的学术精神超过了一切。
费妮一脸认真地抬起头,“我发烧了,得热病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然后女植物家两手并用翻开了对方的衣领,一只手直接探了进去,摸上了对方本来应该有**的地方。
她记得很清楚,在给对方上过药的时候,那地方虽然小,但是也不过是像14,5岁小女孩的样子。而现在……
她摸了摸对方一马平川的前胸,然后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真是惊人的差别,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睁大了眼睛,费妮抬起头,对方的脸上写满了惊羞。一双美丽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得大大的,她注意到她的耳尖居然有了种淡绿色。
明显是绿色的血液在情绪激动下突破毛细血管的结果。如果他们也有毛细血管的话。
“咳咳……”费妮装摸做样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帮对方拉上了领口。
“您手抖成这样,我会掉下去的。”费妮说。
“对不起。”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你现在可以像腐海前进了。”费妮又命令到。埃达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接着持续原来的路线前进。
至于是不是速度降低了一大半,两个心潮澎湃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费妮一路上又摸了那对消失的**很多次,每次都惊起对方一阵僵直。但好在颇为贵族涵养的阿尼多斯人没有把女植物家当登徒子掼到地上。
而费妮,除了脑袋里打了结的无数疑问以外,居然再装不下任何东西了。恍惚间,她忽然意识到,却且说她早就注意到了,但是一直没有当回事。
埃达长高了,一个月前,只不过比她高一个头,现在多加了一个脖子。虽然还和原来一样优雅,但是对方的力气明显增加了。
还有对方很多奇奇怪怪的行为,似乎都有解释的理由。死都不合她睡一个帐篷,同样是女人,但换衣服洗澡,确从来不让费妮看到。还有,拒绝和女植物家有任何肉体上的亲密接触。
“到了……我帮您找草药。”费妮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离开了对方的怀抱。被温柔的放在树下。然后她就听见腐海的嘻嘻嗦嗦的潮水声,在两个方向不同的太阳下,碧河闪着对称的淋漓光芒。
她看着埃达赤着脚渡进了河岸的浅滩。然后弯下腰,似乎在寻找什么。
两个太阳渐渐落山,费妮的眼里也只有日落下,对方拉长的黑色的倒影,仟细依旧,却有了些属于异性的挺拔。
费妮眨了眨眼睛。忽然间,她想到了大学时代,植物学初级课本里面一张色彩鲜艳的彩图。
孢子妈妈生下了两个小孢子没有依靠孢子爸爸,但是两个小孢子长大后,却互相结合生下小孢子。
植物学中很常见的生物现象,世代交替,无性和有性生殖反复出现。在营养和外界条件稳定的时候,采用无性生殖,但是一旦环境恶化,就会改变基因和蛋白质结构,变成双性生殖。
这样的生殖结构自然是进化的结果。
双性生殖增加了基因突变的几率,同时也增加了后代对新环境的适应性。
费妮又眨巴眨巴眼睛,大学的课本的插图就消失了,眼前只有一个好看英俊到美丽的外星人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捏着一块肮脏的软泥。
那软泥的气味,恶臭难闻,但是费妮却熟悉无比。甚至那有别于一般的泥土的土红色,也让费妮觉得非常可亲。
她记得自己还在地球时,同实验室的博士后,不小心把散发着同样气味的细菌盘卡在了她白外套上,然后她之后洗了很多次,那味道还是没有洗掉。
“对不起,虽然难闻些,但请涂在伤口上。”埃达说。
“不要。”费妮忽然笑了。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外貌很狼狈,但是她也知道她从小就笑得很好看。果然,她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艳的神情。
“我知道这是什么。”女植物家神气活现的说,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我告诉你,原著民,这是寄身了特殊细菌的泥土,这种特殊细菌为了抢占资源,就喜欢排放一些化学物质,然后这些化学物质会把他们的竞争对象全部杀死。我们叫这种化学物质,抗菌素。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银河系的抗菌素一样,但是闻着味道就知道和醌那霉素是近亲。”
看着对方一脸不解的样子,费妮又笑了,丧失了很久的优越感让女植物家顿时觉得身心舒爽。
“但非要我涂也不是不行。”她跑到了一个巨大的树根上,然后垫起脚低头望向埃达,
“你把裙子脱掉。让我看看你是男性还是女性。我就抹药。”
女植物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满足的看着对方的原本捧在手心的泥土掉到了地上,然后红通通的大眼睛好象无辜的小兔子一样,惊诧的望着她。
第一次,费妮觉得这个外星人,不光好看,而且可爱。
本帖最后由 sdvsds 于 2009-11-26 20:31 编辑
第4章,冰峰与火山
“神王。石碑城被泥石流淹没了。殿下希望您过去一趟。”
凯伊抬起头,就看见她的主教正穿着正式,一脸严肃地低头望着她。而反观她自己,正光着脚,穿着睡袍,盘膝在书架里拣着书看。
她所希望的是找到关于这个星球动力学的书籍,但是没有。翻来翻去,全部是法典和奇怪的家族系谱表。铺天盖地的家族系谱表,算是她到这个星球以后,看到最多的东西。这些东西无处不在,从女王本人的全名顺着读出来,连念两个沙漏斗的时间就可见一斑。最可怕的这些系谱,不光多,而且复杂。完全不能用一个妈妈一个爸爸很多孩子的常理去分析和理解。
女船长曾经在好奇的驱使下跑去翻了两页,结果除了诡异的网状关系图和更加诡异的人名姓氏以外,她再也没有其他感想了。她清楚地看见了在一个仿佛是叙述夫妻关系的图上,一个应该是族长的人物,连了很多或许是妻子的角色。这也没有什么,一夫多妻制在苏丹星系某些小行星上也有,但问题就是这些妻子的角色居然下一张图又站到了丈夫的位置,然后又连了很多妻子,甚至还连回了自己的丈夫。在这些复杂的关系下,孩子的姓名就更古怪了,凯伊耐着性子看下去,就看到了子女完全用着父母交错的姓氏。
她也曾经怀揣着对异星文明的疑惑去问自己的主教,结果对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拒绝了回答她的问题。
“神王,您只需要记住那些贵族的名字就好,系谱这东西,对您完全没有意义。”
“可是,我需要理解,才能更好的记忆。”女船长试图找借口。
对方则完全不理会她,直接把系谱塞回了书柜里,安雅拉用她好看的红眼睛打量了一圈女船长,
“您在浪费时间,请记住,这里和您生活的地方,是非常不同的。”
凯伊只好耸了耸肩,说实话,她对了解这些外星人的家庭状态还真没有什么兴趣,还不如研究她那艘帆船比较实际点。至于不一样,能有多少不一样呢?凯伊不无狎猝的想,那里不都是一样的么。还是说女王的和普通人的不一样?
当然念头不过是她脑海里闪烁而过,多多少少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要让女船长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把手枪顶在她背上,她也未必敢说。如果说凯伊到了这个行星真正恐惧过谁的吧,那么就是那个似乎总是在微笑着,但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的“殿下.”
她似乎除了各种各位的笑容以外,并没有戴其余的面具.在宣判犯人死刑的时候,她淡漠的笑,在丝绒大床上,她在烛光下讽刺的笑. 甚至在快感的最高峰,女船长撞着胆子抬头去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笑着,那更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笑容,即使她此时,正被别人压在身下.
这样的智慧生物,是凯伊觉得自己无法用正常思维来揣度的,于是她选择了无条件的服从.那位殿下叫她往东,她绝对不往西,即便是在床上,那位殿下让她慢一点,她都会老老实实的慢一点点,哪怕经验让她知道对方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而女船长也知道,也许正是这种谨小慎微让她得到了对方的恩宠.
女王本人根本不信任何宗教,不要说自己那个莫民奇妙的万亡教,连这个星球千年来的本土植物信仰,女王本人都不屑一顾.
她似乎坚定的站在万亡教这边,甚至焚烧了古老的阿尼多斯神庙,活埋了他们的祭司,但是女王本人从来不膜拜万王教的神灵,自然也从来不祷告.在很久之前的一次弥撒中,女王本人虔诚的跪在第一排, 甚至把她高贵的头颅垂下,额头贴着水晶的地板.而凯伊也装模作样的一手端着教文,一边气宇轩昂的传教.三个沙漏的时间过去,传教结束,大贵族们纷纷站起来,却没有想到他们的王还在第一排意犹未尽的跪着.
女船长反映颇快的咳嗽了两声。
“吾王,您的虔诚必将被幽冥的那位所知,他会赐予您无上的荣誉和力量。”
说完,女船长给下面的贵族们使了使眼色,“我想殿下想和我单独祷告。”
等到下面的大贵族们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鱼贯出教会大厅后,女船长才走过去,把女王横抱起来,然后从后门向对方的卧室走去。
女王在她怀里睁开了眼,血红色瞳孔闪动了两下。
“殿下,您睡着了。”凯伊说。
“呵呵,您觉得我玷污您的神灵么?我的神王。”对方眨了眨还带着零星睡意的脸,伸出手,手指点了点凯伊的脸颊。
“不,是属于您的神。”凯伊有些好笑的纠正道。
女王自然又露出她那张颠倒众生的笑容,“是的,我的神,我的教会,我的星球。还有你……我的神王。”
“万物归于我全能的殿下。”凯伊连忙殷勤的回应道,还顺便串改了教纲里她背烂的台词,“万物归于我全能的冥神。”
万亡教顾名思义,拜的是死神塔那托斯,希腊神话中冷酷的美少年死神。不过随着漫长的人类星际移民史,向凯伊这样土生土长的苏丹星系人已经完全不知道这位死神的故事了。对于凯伊来说,说不定自杀协会的人只不过是随便找个听起来比较有震撼力的名字,然后拿来当招牌而已,至于这个人是不是叫哈迪斯,何塞里斯,撒旦还是塔那托斯问题都不大。
在凯伊来到这个星球之前,万亡教已经扎根数半个多世纪了,星球南面的大多数居民已经皈依了万王教,北方则还是土著神的领地。凯伊从某些方面来说,可以说非常幸运,她的飞船在南方坠落。然后还没有等摸清楚情况,就被直接带到了万亡教总部,然后接受了系统的骗术培训,每天熬着因为睡眠不足而红肿的双眼进行语言和理解培训,两周内背熟了所有大贵族的简历,一个月后,完美的背诵万亡会的圣殿,并且进行了第一次传道,结果自然是非常成功。
凯伊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年她是坠落在了大陆北面会怎么样?被殿下嘴里的“蛮族”剥了皮直接烧掉献祭给他们的神?还是被抓进北地的矿坑,然后一辈子挖矿挖到死去为止?不管哪种,都不是很理想的样子。
而看看她现在,穿着华丽的袍子,戴着能让她得颈椎病的巨大宝石项链,身边至少有三四个女仆。连那个平日不苟言笑,走到大街上就有一堆人下跪的红衣主教,也必须在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的。最可笑的是,她飞船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出来都变成了神迹。
台上,她把打火机攥在手里,一按,火焰从她手心里冒出。
而台下立刻惊呼一片,“神圣火焰!”下面有人大喊。
凯伊那时候觉得如果自己嘴里有水,肯定马上喷出来了。
“这是什么,三流科幻喜剧么?”
而她随身的医药更成了圣器。在用普通杀菌药治好了一位浑身长红色水泡得大贵族后,她神王之名更是再没有人质疑。
而当时,在看到那位贵族满身溃烂的身体时,女船长吓了一跳,她不是医生,自然不知道怎么处理。而她的女牧师只是在她耳边轻轻地报了杀菌药的通用语名字。
“请放心,不过是细菌感染没有得到控制。”对方冷静的说。
凯伊只好装模做样的跑到贵族床前观察了两下。然后按照自己牧师的指示义正言辞地说道,
“尊敬那位告诉我,他是有罪的,因为他还守着伪神的信仰,所以才不能平静的归于那位的殿堂。”
那位大贵族的家人立刻跪了下来,去亲吻她的脚尖。大概表示了自己愿意百分之百皈依万亡教,甚至把自己全部的财产都捐出来,不,即使靠家族的力量在殿下面前百分之百支持万亡教也没有关系。
凯伊那边看安雅拉的眼神,觉得大概是时机了,这才庄重的从怀里摸出一粒市价10个苏丹铜币的消炎杀菌药来,当然现在那枚药被装在比它自身贵重千百倍的黄金匣子里。
大贵族的家人随即颤颤巍巍的跪下接住所谓的圣药。
“有一天,他会微笑的走入永恒的宁静。”凯伊抬起头,无比神圣的说。随即摔了摔精美华丽的袖子,转身走了。安雅拉立刻恭恭敬敬的弯腰更在了后面。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病的?”抓到了机会,女船长偷偷的问。
“您需要对老师有更多了解,先知大人在地球时,是位医生。”
没有什么惊奇的,凯伊对自己说。医生变成先知,船长变成了神王,自杀协会变成了万亡教?这荒诞无比的骗局居然上演的如此真实。
第三章,两个贵族 下
女植物家觉得面前的阿尼多斯星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这种奇怪表现在方方面面,比方说,当费妮晚上强行拉对方去帐篷和她一起睡得时候,对方总是很强烈的拒绝。
如果每天晚上都是月朗星稀晴空万丈也就算了,有的时候,明明下了很大的雨,对方还是拒绝进帐篷,宁可在外面淋着。
鉴于费妮自己的阿尼多斯语还没有好到和对方熟练交流,对方就算通用语貌似已经不错,但是不愿意和费妮解释原因。所以好心的女植物学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雨天里,靠着一棵大树睡觉。
她曾经很好心的提醒雨天在树下,会被雷劈。但是对方看着她那闪电的涂鸦,半天没有理解。费妮自己也猛然意识到,她来阿尼多斯星这三四个月居然没有看到一次闪电,雷鸣更是听也没有听过。
不过下雨这东西基本上就是双忍刀,对古怪的阿尼多斯人虽然不妙,但是对费妮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可以洗洗澡,洗洗衣服,顺便在加一点饮用水。她发现阿尼多斯人,至少面前这位阿尼多斯人似乎没有太多对水源方面的考虑。她也喝水,费妮给她的雨水,她也喝掉了,但更多的时候,阿尼多斯女性直接会掰开树枝,然后允吸树汁。费妮非常羡慕对方这种能力,她也尝试过用手指尖蘸了一点树汁,然后放到舌头上,结果舌头一阵发麻,涩得半天才回过劲来。
不光如此,对方似乎还有着古怪的信仰。这很正常,你不能指望河外星系的人都信仰基督。但是问题是,对方祈祷的时候,似乎是躲着费妮的。
她会一个人躲在小树林里面,然后把头靠在一种巨大的双子叶植物的树干上,然后开始喃喃自语。费妮本来还兴致勃勃地准备看对方是不是还能围着树干跳个舞什么的。结果对方只是默默地站着,一脸虔诚的样子,诉说着什么。
反而是费妮自己,偷窥的不好意思了。轻手轻脚的走了。
女植物家虽然承认自己内心有浪漫的一面,但是至少90%,她认为她自己是个理性主义者。现在这位看起来挺好相处的陌生人,就是她的食品之源,没有她,费妮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
对方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会出门去寻找食物。费妮本着学术精神,也天天跟着。对方会很耐心的和费妮解释,哪些草本植物是可以服用的,哪些不行。哪里能找到动物和可以食用的甲壳类。
在深入实地学习了几天以后,费妮也大概搞清楚了一点脉络。在这颗星球,那种充满腐烂植物的液态河流就是像地球上水源一样的存在,越靠近腐海的地方,软体动物和昆虫类就越多,当然这些昆虫类和软体动物,一向标榜自己学识丰富的女植物学家一个都没有见过。她于是默默记下了这些东西的外形和名字。至于可食用和不可食用的植物,完全没有规律可循,百分之百是经验活,费妮同样发挥了她上大学时背植物分类学的动力,开始死背硬记。
随着双方的沟通能力渐渐加强,费妮也终于开始慢慢了解到了一点这个星球的自然规律。
而这个规律,就是两个词。
“夏天”和“冬天”
照阿尼多斯星人的说法,她们现在正在夏天的最尾巴,所以,果实什么都已经完全消失了。好在还有大量的可食用性植物和一些小型动物。
而等到真正的冬天来临就完全不一样了。
费妮清楚的记得,那位阿尼多斯星人对她苦笑了一声,然后操着虽然还带着口音,但是已经能清楚表达的通用语说,
“没有了……都没有了。吃的,喝的,还有大部分人。”
费妮那时候不知不觉地背后的冷汗就冒出来了。她看着对方说完后,用颇为不安的眼神望着天空。那里两轮太阳,正悬挂在苍穹之上。从费妮的角度而言,居然有一丝属于异域的美感。
而有着同样美感的,是眼前的阿尼多斯女性,她的肌肤依旧是那种脆弱的苍白,火红的盼子里面大多数时候,都闪烁着柔和的色彩。银色的半长头发耷拉在肩头。但是女植物家很清楚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的身体里,藏着远远高于人类的力量。
“一直不知道,您叫什么。”对方忽然笑盈盈的说。
“费妮,费妮。周。”女植物家怔了一下,随即回答,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学会用敬称的。
“我叫埃达。”对方回给了费妮一个灿烂得笑,一口白牙闪得女植物家有种要遮眼的眩目感。
“埃达……”叫埃达的女阿尼多斯星人,用一只炭笔,用通用语在地上,写了几个通用字母“Ada”
“埃达……”费妮跟着读了一遍。这几天,对方实在给了她太多的震惊,导致她面对阿尼多斯星人居然会用通用语拼写自己的名字见怪不怪了。于是,费妮也礼貌性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对方随即在她的通用语名字下,写下了一串古怪的符号,很明显是阿尼多斯语。费妮立刻
心领神会的记下了。天知道她还要在这古怪的星球上呆多久。说不定是一辈子,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费妮绝对不承认自己成了文盲,连名字也不会写。
这样迸发出来的对知识的追寻,立刻让两个智慧生物,跨越时间和空间的互相学习起来。
直到两个太阳慢慢落下,一个月亮从东面升了出来。
名为埃达的女性拍了拍费妮的肩膀,然后提醒她该去睡觉了。
“明天,”对方说,“我们要往北边走,因为冬天要来了。”
“为什么是北边?”女植物家问。
“因为有稍微暖和些,而且有人。”对方微笑的解释,费妮则兴奋不已,有人,那说明什么,有城市和村长啊。
作为一个外星人,还有什么比造访原著民聚集地更加令人兴奋的事情么?
当然,过度的激素分泌也让费妮忽略了对方脸上一瞬间滑过的忧虑神情。事实上,就算费妮注意到,她也不会把她当一回事。女植物家是为了科学献身的,可不是什么沉迷人研究人内心和神态的爱情小说女主角。